林聿修告退后,叶倾怀又仔细地把仓场案的卷宗看了一遍。
林聿修整理的卷宗详略得当,客观公正,读起来十分流畅,叶倾怀很快便看完了。
然后,她陷入了沉思。
这几桩案子虽然已经查清,主从犯连带背后的作案动机都明明白白,像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完整故事。
但是叶倾怀却隐约觉得,这只是冰山一角。
这棵看似脉络清晰的树木,在不为人知的地下,还埋着盘根错节的根须,而这些隐秘的部分,才是它赖以生存的关键。
叶倾怀不知道这根埋得有多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把它连根拔起。
以及,她是否能承担得起连根拔起的后果。
她素来行事果决,不计后果,但在这棵苍苍古树面前,她也迟疑了。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叶倾怀心道。但无论如何,仓场的兵粮必须要找补回来,这是关系到前线战局的大事。
她决定明日早朝试探一下陈远思。
——
然而,叶倾怀并没能试探到陈远思。
他称病告假了。
不仅如此,让叶倾怀更意外的是,下朝后她从内阁递上来的奏折中收到了一封厚厚的辞呈,奏请之人正是陈远思。
内阁首辅在辞呈中声泪俱下痛定思痛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没有养育好儿子、管理好属下的悔恨之情,然后对自己在大景朝廷里兢兢业业干了四十年的工作做了一份总结,最后称自己已是行将就木,有负薪之疾,恐负圣恩,愿为贤者让路。
叶倾怀看到一半,便皱起了眉头。
这老头子,好一招以退为进。
虽然全文都是做小伏低的谦逊之词,却先是将自己这些年为了朝廷出过的力罗列了一番,再明里暗里地说是因为皇帝有了新进的宠臣,所以自己不得不让贤。最后两手一摊,直接把烂摊子交给皇帝,自己不干了。
彷佛皇帝是个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君,而他则是那个为朝廷呕心沥血却蒙受冤屈的忠良。
叶倾怀读完全文,将折子猛地合上,重重摔在了案上,恼道:“呵,真有意思。朕就不信了,大景的朝廷离了你陈远思,难道就不转了?”
恼归恼,说归说,叶倾怀骂完之后,还是提起笔来,在他的辞呈后面批复了几句类似于“阁老身体要紧吗”“大景离不开你”之类劝慰的话劝他回心转意。
批完完后,叶倾怀又检查了一遍,以确保自己的措辞足够体贴又能避重就轻地不做结论和承诺。
然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本辞呈思索了起来。
陈远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递上辞呈来呢?明明前两天他还在内阁的会议上就前线增设铳筒所需的费用与何青长争执,怎么会今天突然就辞职不干了呢?
必然有个什么契机。
叶倾怀思前想后,只有一件事有可能触动陈远思那根敏感的神经。
那就是林聿修的觐见。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他已经知道昨天林聿修来过,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知道以林聿修那个性格加上皇帝对此案的重视程度,此事必不能善了。
这约莫是他今日称病不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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