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穿着夜行衣出去的时候,差点就被半夜醒着的裴时发现,月光如水,他黑他白,他也明白两者之间终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纵使现在两个人可以平平静静地在这里吃着红薯。
真是人生当如幻梦一场,沉浮不定,真假亦难分。
下午,日光稍稍回过神来,变得充裕了几分。李若慈和裴时步行到了鄞州,鄞州算中部的一个大州,各处都充斥着过节的气氛。
裴时目光正停在一个卖画的摊子,摊子前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穿着一身乳黄色长裙,头发用红头绳系了起来。
“怎么了?想买画?”
裴时摇了摇头,看着小姑娘道:“人比画美,所谓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小姑娘听到这话,登时脸就红了。
李若慈摇扇道:“你这么调戏人家小姑娘,就不怕被人说成登徒浪子?”
“我只是单纯欣赏一下罢了。”
李若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听身后的人道:“冰壶见底未为清,少年如玉有诗名。”
回头却见裴时冲他笑着:“这样还算登徒浪子吗?”
这笑一时让李若慈愣了一下,随即便听见了自己心底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少年心性,光风霁月,他何时有过,倒是眼前的裴时让他感慨风华如玉不过如此。
裴时伸出手在李若慈面前晃了晃,提醒他:“回神了。”
李若慈反应过来,抬手就握住了裴时的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漫延,轻不可知,却又肆意汪洋。
像是嫉妒,又像是向往。
“哎……”裴时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一片澄明。
李若慈连忙放开他的手,掩饰道:“别晃了,我头晕。”
“好吧好吧。”裴时也立刻收回了手。
夜晚,天空亮起烟花,两个人坐在一个长椅上,身旁是载歌载舞的姑娘,长桌子上摆着梅花酒,野菜羹,各式各样的鱼。
“裴时,你又来了啊。”
“是啊是啊。”
“今个带的这位是……”
“我的一个朋友,林若言。”
“我还以为会带一个姑娘呢。”
“可能得再等几年了。”
裴时一边笑,一边附和着众人。
等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人们被前方的歌舞吸引过去的时候,李若慈小声问道:“你和他们很熟?”
“也不算。”
“那怎么……”
“你知道,不搞好关系,白吃白喝会被揍的。”
“……”
“学着点。”
梨水河畔的人每年都会在上晏节准备这一桌千鱼宴,一条长桌,百十来个人,都是一族的人。
前面的姑娘唱起了歌,打起了拍子,转起了圈,身上的银饰“铃铃”作响。远处的黯淡天色似乎也在这氛围中消弥于无形。觥筹交错,火光映照下的每个人都在笑,浅笑,大笑,抿嘴笑,像一出皮影戏,演着名为幸福的戏剧,如果不是过往太过深刻,李若慈差点也以为自己是可以被感染,同化的。他看向身边的人,裴时满带笑意的脸上总有一种冷雪的寂寂。
想必你也如此,他想道。
到了午夜,千鱼宴终于落下帷幕,上晏节也结束了。人们祈盼着明年依旧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却不知,这是太平的尾巴,灾年前的慰藉。
以后无数个日子,人们会在漫漫长夜里怀念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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