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远痛恨自己在这种时刻竟然都会注意到纪驰的一举一动,他听到纪驰接过电话后,等那头说了一会儿,然后惯常冷沉的声音响起,回答了一个“嗯”字。
夏安远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但让他现在也像纪驰那样去看一眼,或者以刚才爬上来的速度下楼去,他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的。
他只能胆怯地问纪驰,声音低得快要没入满地尘埃:“纪总……”
夏安远喉头哽了哽……这话他妈的根本问不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复又开口:“纪总。”
“走。”纪驰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说完,转身走向施工用的电梯,按了下行键。
夏安远好半天都没动静,纪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夏安远觉得他这一眼似乎满含了鼓励的意味,像无悲无喜的真神,用他极富沉稳宽阔的大手,托起了落水垂危的蝼蚁,哪怕它对这尊神和世间来说,无足什么轻重。
“滴”一声,电梯到了,纪驰转过身,率直走了进去。
很多年后夏安远回忆起这一天,除去这刻的感受,竟然什么也记不清了。
惊骇、惧怕、懊悔、无助,一切什么当时心头涌上的情绪,都在纪驰看他的这一眼中奇迹般消弥。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就算分开了整整八个春秋,就算纪驰说他恨着自己,一直恨着,夏安远也还是从他当时的神态和语气中,获得了那股曾经让他背弃承诺义无反顾一头扎进深渊的力量。
纪驰说,“跟我走,夏安远。”
简单平淡的六个字,似乎在顷刻间就轻松接住夏安远在空中悬荡的心。
那是纪驰带给他的安全感,夏安远想。
竟然经年亦未变。
刘金贵握着夏安远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用力大到近乎是掐的程度,夏安远从僵硬中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才察觉到疼痛。
他拍了拍刘金贵的手背,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虽然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又是医院,又是熟悉的味道。夏安远回家都没来医院这么勤快。
其实客观来讲,在夏安远的嗅觉神经里,医院这种混杂着淡淡消毒水和酒精味的空气,是冷冽好闻的。
可这个地方无可避免会发生许多故事,难堪的、无奈的、哀怨的、绝望的、悲痛的,愁丝密集地漂浮在空气当中,跟随气味因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身体,从神经末梢上蹿,轻而易举地掌控住他们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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