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到相府拜访,发现李林甫居然还住在上次探望时的那间屋内。以往李林甫怕被刺客袭击,每天都会换地居住,有时连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这回他在同一间屋内连住了十多天都没有搬,看来他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搬动的劳累。昨天乍然变冷,李林甫肺疾加重呼吸困难,十几个京师名医会诊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
走廊上仆人们正端着各种物什进进出出,另一边是李林甫的书斋,菡玉往那头走时,李岫和司勋员外郎崔圆一同从书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份锦皮奏折。
崔圆在李林甫众多党羽中本排不上号,如今李林甫旧部纷纷作墙头草,崔圆就算是剩下的里头地位较高的一个了。李岫和他说了几句话,把手里的奏折递给他,崔圆点点头,捧着奏折从另一边走了。
菡玉疑惑,走过去想要询问。李岫看见菡玉,也朝她迎过来,问她:“菡玉,你是来找父亲的么?他今日恐怕不能见你了。”
菡玉见他愁眉不展,也不好问崔圆之事,遂道:“右相现在如何了?”
李岫道:“大夫正在里头看着呢,只说是天候关系,也没有什么办法。”
病入膏肓,寿命到了,华佗再世也回春乏术。菡玉拍拍李岫肩膀安慰道:“远山,你不必担心,右相他……尽人事听天命罢,尽了自己心意,也就无愧了。”
“唉,只怪我这为人子的没本事,不然何至于让父亲落到这般田地?”李岫悲从中来,“三月前父亲本有所好转,可他不顾自己病体,坚持要上朝理事,受气郁郁,这才病情加重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我们兄弟有经世之才,能帮父亲分忧,他就不会积劳郁结成疾了。”
菡玉道:“这也不是你的责任,右相权势隆盛,朝中早就有人虎视眈眈,便是右相本人也难以应付,何况是你呢?”
李岫忽然厉色道:“都是那个杨昭!”
菡玉手一抖,忙从他肩上拿开。
“都是杨昭!他弄出这诸多事端还不是为了夺父亲的权?父亲病情转恶也是被他气的!他年富力盛,而父亲春秋已不长,那些迟早都是他的,何至于逼人至此?”他恨到极处,一拳捶在廊柱上,“我不管他权势多大,只要能让父亲好起来,让他最后这段日子能过得舒心些,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菡玉忙问:“远山,你意欲何为?”
李岫道:“菡玉,南诏寇边,剑南军屡击不退。杨昭领剑南节度,蜀人已多次要求他赴蜀督战了。如果我们借机奏请遣他赴边,定能将他赶到蜀地去……”
菡玉立即道:“不可!”
“有何不可?杨昭离开京师,父亲眼不见为净,就不必再为他而气郁了。而且,”李岫咬了咬牙,“南边战乱,杨昭到了战场上,若是……正好一举除去这个祸害!”
菡玉劝他道:“你想得到,杨昭他会想不到么?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倒打一耙。远山,你且听我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杨昭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万幸了,千万别去招惹他。”
李岫道:“剑南有战乱,他身为节度使自然应该前去平乱退敌,无可非议,如何倒打一耙?我刚才和崔员外商量过了,他也赞同我的做法。”
菡玉想起刚才看到崔圆拿走了一本奏折,连忙问:“刚才崔员外拿走的就是奏请遣杨昭入蜀的奏章?”
李岫道:“崔员外说他正要进宫,就让他代为传达了。”
“代为传达?难道不是崔员外上的奏章,是你的?”
李岫道:“我不过是个内廷将作监,哪能上这样的奏章。崔员外也说我等人微言轻,陛下必不会当回事,还是以父亲的名义上奏才有效。”
这个崔圆,他到底是给右相办事,还是给杨昭办事啊?菡玉心里暗骂崔圆,一边说:“这奏章千万不可递上去,快去把崔员外追回来。”
李岫道:“崔员外刚刚就是往宫里去的,这会儿只怕已经到宫城了。”
李林甫宅离皇宫很近,算算时间,崔圆已经见到皇帝也说不定。菡玉拔腿就往外跑。
赶到皇宫,果然晚了一步,崔圆已经把署着李林甫名字的奏折递给皇帝了。要巧不巧的是,奏章里想要赶到蜀地去的人,正好就在皇帝身边。
菡玉走在太极宫前,正好看见杨昭从两仪殿出来。崔圆跟在他身后听他嘱咐,唯唯诺诺连连点头,迎面见着菡玉,急忙退后两步装作两人不相干的模样。
杨昭看见她却不避,笑盈盈地迎上来:“吉少卿,你来得正好,陛下正有旨意要传达给你。”
菡玉不意自己竟也牵连在内,问:“陛下有何旨意?”
杨昭道:“陛下命我三日后出发前往剑南督战,贵妃夫人们不宜出城相送,陛下怜我孤苦冷清,特意让少卿持仪仗到西郊为我饯行呢。”
菡玉皱眉:“大夫若想要人热闹送行,不必陛下旨意,只需随便露个口风,只怕满朝文武都会去相送,何需下官?”
“云南山水险恶遍地瘴疠,又逢战乱,此去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呢。”杨昭低下头凑近来,“菡玉,你真不想去送送我?”
菡玉不禁后退一步让开他:“明知凶险,你还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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