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1”敏若倚着凭几,随口哼了一句,兰杜没曾听过,笑道:“这调子怪好听的,只是词不大吉利。”
“是不吉利。”敏若道:“往后,不会有这一段词了。”
兰杜茫然地眨眨眼,敏若轻轻笑了一声,又哼起另一段调子,“番邦小丑何足俱,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2”
这回换兰芳茫然了。
她迟疑了一会,道:“这词,在这唱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兰杜轻拍一下她的后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言语慎重些。”又对敏若道:“是您写的戏词吗?”
“偶然间听人唱的,忘了哪里听来的了。”敏若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吟吟地安抚她道:“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
又笑看了兰芳一眼,“多大人了嘴里还没遮没拦的,挨这一下可不亏。”
兰芳哼哼道:“您就偏心吧!”
几人一笑,无人再提这话。
一转眼,洁芳也在宫里待了有一个月,清楚了敏若的性子,对各处也熟悉起来,在永寿宫中拘束逐减,更自如了些。
本来永寿宫这地方,关起门来,便好似独立在紫禁城中的小天地一般。外头的风雨一般波及不到这里,惯常来的人除了公主们便是黛澜书芳阿娜日那几个。
洁芳想象中的勾心斗角、波诡云谲的宫廷生活在这里似乎完全不存在,一切都那样的静谧美好,悠闲自在。
然真到年下,宫里怎么也不可能真正消停下来。宫中对洁芳好奇的嫔妃们自不必说,只说年下各处节礼份例发放,再有采买筹备过年应用……哪一处不动钱币?
那宫里就消停不下来。
往日和和气气、称姐道妹的五妃好像一下就成亲姐妹变成了继姐妹(而且是灰姑娘家那种继姐妹),明嘲暗讽唇枪舌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总有事端,因为人总是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战。
为自己私利的那一部分且不谈,只说公事上的,年下宫中各处都要动银钱,但在内宫花销上康熙素行节俭,内帑批的银钱有限,人人管的那一块都要办得体面,体面怎么来的?谁拿到的钱多,自然能把事办得体面。
何况五妃内部也并非没有竞争关系,谁那一部分事做得最漂亮,康熙或太后夸两句,底下人能得实惠,她们要的则是体面。
在这种内卷的竞争环境下,年底开会想让她们和睦友好其乐融融地磋商谈话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种时候,洁芳就知道,为什么永寿宫的日子总是能过得那么宁静顺心了。
无她,一力降十会尔。
她看着娘娘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地化解一场场可能即将爆发的争端,最终实在不耐了,手里的茶碗一扣,往炕桌上一撂,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原本冷笑着对视的宜妃和德妃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娘娘才淡淡道:“行了,大冬天的说这么多话也不觉着冻牙。你们累了吗?”
敏若的话题跳跃得有点快,宜妃一时有些茫然,荣妃已忍俊不禁,她道:“贵妃这样说,想来是你累了。”
“大清早起来就满脑子都是那些账目数字,谁不累啊?”惠妃笑吟吟地打圆场道:“也罢,咱们就快些说完,也快些散吧。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办呢。”
她资历最老、在五妃之中身份最高,她一开口,敏若又明显不耐烦了,宜妃讪讪收声,德妃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微扬起下颔,示意自己是给毓贵妃和惠妃的面子,可不是怕了她。
接下来的进程就快多了,事情大致说完,敏若一向是不管这些的——她虽担了个监理宫务的名头,但她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其实是做宫里的一尊佛爷。
啥都不管,按月接受上供——即听工作汇报,也不要对工作发表意见。调节矛盾是为了让自己耳根子清静,真让她们几个在这里吵起来,那今日的午点又要迟了。
至于为什么宜妃怕她、德妃惠妃在她跟前也隐隐有点怂……敏若觉得这属于历史遗留原因。
在人走后,面对未来儿媳妇略带惊叹仰慕的目光神情,敏若淡定地装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消停年月,在哪里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自己说了算的。若有足够的底气,在哪里辟不出一片净土来?”
安儿主持试种两季稻之事,历时三年,如今取得圆满成功。
江南丰而天下足,康熙高兴之下大手笔地封了一个郡王出去,安儿如今正蹲家里盘算成婚之后带着媳妇去哪里才能远离朝堂中心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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