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岳州几乎是明示了,路和通再迟钝,被这样点拨,也总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没过两天,潘永宁带了个人过来,为他们介绍道:“这是我们局新招进来的高才生,路和通。”
那人朝路和通伸手,跟他握手的时候自我介绍道:“我是上园村的村支书孟宁。”
上园村。老张就是上园村的村民。路和通看了看潘永宁,潘永宁就笑道:“局里当然需要和他们村支书沟通情况,小路啊,你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应该及时去了解清楚情况,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孟书记随时沟通的。”
路和通看向孟宁,这个孟书记身上穿了一件白衬衫,浑身被晒得黢黑,但一双眼睛却非常亮,他的穿着就是典型村干部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读书人的气质。潘永宁说:“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得回市局一趟。”
孟宁就说:“潘局您慢走,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随时叫我。”
潘永宁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走了。等潘永宁走了,路和通才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基层工作经验,性格也是直来直去的,有时候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没什么坏心思。”
“这个当然,”孟宁在手机上回了几条信息,“直来直去有直来直去的好处,我也刚调过来没两天,老张的问题我了解了一下,他是我们村的村民,他的情况,我有义务跟你沟通一下。”
路和通真的是个直性子,他说:“他家的情况我知道了,但这并不是他不支持我们工作的理由,现在国家政策好,申请助学贷款非常方便,怎么也不至于让他女儿读不起书。”
孟宁看着他,心想老书记之前跟他说的果然一点都没错,这个路和通是个书呆子,把所有事都想得很简单,一门心思把他的工作做好,因此所有其他人、其他事,都得为他的工作让步。“当然,”孟宁说,“有国家,有政府在,没有人会走上绝路,老张家还有儿子,他们都已经成年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让他女儿读不起书。”
“所以他们这样故意以小家误大家,就是思想觉悟太低了。”
“路主任,你成家了吗?”
孟宁突然这样一问,搞得路和通有点懵。“没有,我才刚毕业没多久,还是单身。”
“所以你心里只有大家,没有小家,这当然很好,”孟宁坐在台阶上,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庄稼地,“你种过地吗?”
路和通当然没有,他在来巴陵之前,甚至没有见过米还生着的时候。“不种地也能买到粮食,这是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城里人的生活常态,”孟宁说,“但总有人在种地,否则粮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他说话的风格和岳州很像,似乎在铺垫什么,但以路和通这种直肠子,是很难猜到他铺垫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什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和通问。“老张家的杨树,现在被你低价收购,他全家也饿不死,只要小张能考上大学,她自己申请助学贷款也好,我来组织大家捐款助学也罢,总而言之不会让她无书可读,但明明可以靠自己解决的问题,现在要么贷款,要么欠别人的人情,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这是在为湿地保护让步……”“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湿地保护是为了什么?”
路和通皱着眉看着他,脸上写着“你这不是问废话么”。“湿地保护是为了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为了子孙后代,但如果要建立在损害当下老百姓利益的基础上,就是本末倒置。”
孟宁有些凌厉地盯着路和通:“你是高才生,学校里教过你那么多东西,到现在你就记得一个照本宣科?国家政策归根到底是惠民政策,没有任何一条是建立在要牺牲老百姓利益基础之上的,你今天可以去吃食堂,可以叫外卖,也可以去吃堂食,先决条件都是在、有人在种粮食,有人在养家禽,我们头上顶着所谓‘书记’、‘主任’这样的名号,不是真的高人一等,而是要为老百姓干实事的。”
路和通的脸一下胀得通红。“真话总是难听,你是林业局特别引进的高才生,将来的工作重担都要交到你们手上,你们潘局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有些话不好明说,”孟宁的表情和语气都越来越严肃,“但你自己该清楚,你为什么总和当地百姓处理不好关系,为什么工作中总是遇阻,你就从来没反思过,是你自己的处理方式太过高高在上吗?你和那些村民的区别在哪里?无非是多读了几年书,接受过高等教育,那你总该明白,什么叫人民公仆。”
路和通到最后已经被孟宁说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了。“老张那边的工作,我来负责做通,他从一开始也没有不答应,只是你提出来的收购价格,让他连本都回不来,更何况那原本是可以盈利的,你自己想想,如果今天我要征用你们家的地来盖政府大楼,但不给你任何补贴,你会甘心一分钱都不要,就自己挪地方去找地方住吗?”
路和通蹲下来,两只手都去揪自己的头发:“可是……可是那是我的工作啊,我想为政府省点钱,难道就不对吗?”
“你的立场,想争取降低项目成本,为国家省钱,当然没错,”孟宁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可我的立场,是维护我们村村民的利益,老张的立场,是守护他自己的劳动成果,站在谁的立场都没错,但你该好好想想,执行的哪一项任务告诉过你,可以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你接受过高等教育,有些话不需要我说得太明,换位思考的道理如果还想不明白,我可以想办法让你真实地体验一次,开口就是大道理,这叫道德绑架。”
“可是……”“可是也没有任何一个老百姓能够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国家利益,尤其是湿地保护这种大工程,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们的工作都是为了将来。”
路和通的话都被孟宁给说了,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可你现在的坚持,究竟是单纯为了大局,还是想要做出成绩来,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无私,还是自私?”
孟宁的话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他最后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改天再聊。”
不知道孟宁走了多久,路和通一直坐在原地回想他的话。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摄制组收工了,岳州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什么呢?”
“我在想……”路和通喃喃道,“我总以为自己很善良、很努力,但好像事实上,我做的事对有些人来说,又很恶毒。”
岳州问:“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很痛苦,”路和通低下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的恶毒和善良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我的努力和摆烂也都不够纯粹,所以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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