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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2页)

听到这话,铜钵的心头像扎入一根钢针。

今晚癞痢头家的大头和桌布没有来粥场吃饭。不一会儿,根茂带人来了,后面跟着狗熊牵着两条狼狗。根茂说,人死了不能复生,还是赶快抬回去料理后事吧。蛇手说,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当年在毒坤那里每天的死人还见得少么?死了人都推出去喂狗拉倒。“别在这里哭啦,快点弄走吧。”他说。老太婆的狠劲被吓了回去,她瞪着眼前这些恶人,看见那两条狼狗吐着鲜红的舌头。这两条狗显然因闻到了血腥味而兴奋不已。

“你们不要光站着,快去帮助叫叫人啊。”根茂对远远站着的人群喊。

话音刚落,黄须公带着三个儿子赶了过来——像是一下子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他们分开众人抬起单架就走。一条狼狗冷不防蹿了上去,咬着了死者的脚。狗熊急忙收紧绳套。四个人一齐用眼瞪着狗熊。狗熊被瞪得慌了。狼狗被拉了回来,嘴里衔着一只草鞋。根茂踏了狼狗一脚,狼狗将草鞋吐掉。老太婆躬身探手过去拾起草鞋,揣入怀里。她跟在单架后,一家人默默快步走了。

黄须公过去只给别人家操办后事,这回终于轮到了自己的头上,一家人一个晚上没睡。这晚没睡的还有铜钵,说不清楚是因内疚还是惋惜。他觉得上天有意和他过不去,不让他的计谋得逞。想了半夜,他突然又觉得上天是无比公正的,这黄须公家的人也真该死。村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哪一件不与黄须公无关?他总是躲在背后出主意,撺缀别人干这干那。不是他鼓舞大家去拆灶德、高水两家的房子,致使发生械斗而死人吗?前几天,他不是让狗熊和程水养家的拐子向我家抛石块吗?先杀黄须公家,再杀癞痢头家!想着想着,他有点高兴起来。只是天快亮时,他做了个怕人的梦,梦见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醒来一想,才弄清那是苗生的眼睛! 。 想看书来

第二部第七章

第七章

铜钵怎么也没想到,他为了躲避那梦里见到的可怕场面而和高水爬到山的另一面伐木,竟为方家开辟了一条伐木的水道。早上,帮财、根茂带着队伍游街,队伍停在了菜园门外,根茂进去对铜钵说,方家老爷让他今天带人上山伐木。“什么?!”铜钵睁大眼腈问。“你带他们到昨天你去的地方伐木。”根茂说。

这条水道开通后,伐木比以前快多了。铜钵很积极,他把人分成三班∶一班上山砍木头,放入河道里;一班撑竹排(他让人又扎了三个竹排)巡河开道;一班在桥头打捞那被竹排“赶”下来的木头,颇有点像现代的“流水作业”了。

这三班人中数撑竹排的最轻松,他们在中午太阳正照时干脆躲在岸边的树丛里,看着河道里从上到下漂着一段段的圆木。

方家要伐这么多木头干什么?每个人都在想。前几天,他们听见方家的几个“狗奴才”(这是他们背地里对蛇手、帮财与根茂的称呼)——却又奇怪的是很久不见方头鬼了——商量说,建房的木头虽是足够了,但好像还要建别的什么作坊。木匠傅师傅已经让方家去请泥瓦匠灶头来打地基。这个灶头和“七虎”很久以前死去的爹、刚死去的季才刘老二的爹同名,却没有任何联系。这村人似乎喜欢用这个名字。

河岸的这边就是稻田。早上,他们上山去时,看见路边田里的稻子一片金黄。有几个还跑到自家地里去看了看。该是收割的时候了,最多可推后两三天,否则就要脱粒掉在地里了。他们忧心重重,中午吃完饭,聚在一块时,就谈这件事,但都没有一个结果。他们看见根茂从跟前走过,都静静地瞧着他,看着他检查完上午伐下来的木料,然后走过桥去和哨卡的佤兵说笑,身后跟着牵狼狗的狗熊。

铜钵白天忙得忘记了这件事。方家现在让他负责这条水道,他于是很卖劲地干着。这本不是件好差事,因为这些人不好管理。他们什么时候将他铜钵瞧上眼过?开始时,都跟着高水学,要到山上去伐木,或是到桥头捞木头,没有人愿意下河撑竹排。这倒不是都和高水一样怕这河里有水鬼,而是谁也没有干过,不知这活儿的就里底细。铜钵好不容易才叫了几个人跟他扎竹排、撑竹排。这些人都坐在岸边的树丛里躲太阳,一直到听到“嘀哒嘀哒”吃饭号角声,只有铜钵一个人在河里“赶”木头。吃完中饭,伐木的人就提出要和撑竹排的换换。铜钵觉得,撑竹排的人安排多了,根本要不了这么多,只要两三人就够了。当初,他以为河里漂的木头多了,需要多些人撑竹排,其实,相反,漂的木头多了,会相互推着挤着借着水势往下走,一般的障碍物如树枝、水草根本挡不住,只有少数几根“散兵游勇”会被岸边的滕蔓挂着,这时才需要撑竹排过去推一把。当铜钵说出要把撑竹排的人裁减时,伐木的人不干,撑竹排的也不干。还有些人趁机要看铜钵的笑话。其实呢,无论是伐木、捞木,还是撑竹排“赶木”,劳动强度都比前些天轻多了。

铜钵头上缀着汗珠,急得团团转。他害怕这差事干得不好,得罪了方家。前些日子,他为了投靠方家,唱“好人刘德全”那首歌,结果招来一顿毒打。眼前正是个好机会。如果投靠了方家,以后什么事都不用愁了。如果方家将来能像对根茂一样发给他一根枪,那么,收拾大头,还有那程水养家的拐子,嘿嘿,那将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看谁还取小觑他?

他用竹排将众人渡过河到对面山上,然后说,撑竹排的事就他一个人,其他人都伐木吧。众人都歪着嘴不说什么,他刚一走,大家就骂开了。高水带头坐在刚伐倒的树木上,将斧头往树上一劈,说∶“他妈的,这地方又不是他一个人发现的,凭什么让他来分拨我们?”大家都不干了,干等着太阳偏西。一个个嘴里骂骂咧咧的。他们都在等着铜钵回来,看他怎么说。突然,他们听见鼓吹声,声音不像吃饭的号角。伸头四处寻找,看见村口的路上扬起白幡,一行白衣人向这边缓慢走来,才明白今天是黄须公家出殡。这出殡的队伍看上去有些凄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几乎听不见哭声,服装也不整齐,与黄须公在村里的身份颇为不配。黄须公家被烧了后,实在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了。那树棺木本是他为自已准备的,想不到被儿子占先用上了。宾客来的本不多,更何况一个个都有些害怕——都是碍于黄须公老面皮才来的。鼓吹只在出村时吹了一阵就停下了,队伍似乎突然加快脚步,几个小脚的妇人落后了,她们顾不上哭急急追赶,那阵势似乎是想快快埋掉了事。

送葬队伍走上桥头时,被方家的人拦下来检查,蛇手听说是葬昨天山上死的黄老四,才挥手示意放行。“黄须公呢?”他打量这支“白军”问。“他没能来。长辈送晚辈,不吉利。”黄家大儿子说。“这回我们又有炒心肝吃了。”队伍走过去,佤兵大胡子捅了一下根茂诡秘地笑着说。根茂突然想起炒吃细无心肝的事,心里作呕。

山上的人看见队伍过桥上山后,就吵吵嚷嚷起来,所发的议论表面上都觉得惋惜,暗暗的却都有些高兴。只有癞痢头家大头和桌布一言不发。

铜钵撑竹排回来了。

铜钵刚才在离桥不远的地方看见方家的几个人拦住了黄须公家出殡的队伍时,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生气,嘴里骂骂咧咧的。他不知道人情绪的突然变化容易引起行为的反常,差一点就掉下竹排去。“连出葬的棺材都敢拦,不怕将来厉鬼缠身么?”他自言自语说。百姓村的老谱,谁要是不小心走在了送葬队伍的头里,都认为会要倒霉、交恶运的,更没有谁那么大胆敢拦棺木了。可细细一想,他又有些高兴起来,黄老四的阴魂将来要是缠上了方家人,就不会来找他黑铁头了,这岂不是更好么?可他还是害怕起来,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送葬的队伍上山后,方家的人沿河岸走来了,铜钵本想上岸去迎,但看见领头的是蛇手,便假装没有看见,只顾划着竹排。方家人沿着河岸上行,指指点点的,似乎是要寻找一块地方。走在最后面的是灶德和他的二儿子发运,这俩人就像两条狗一样跟着,一言不发,不时露出谄媚的笑脸。

“铜钵,你上来。”他听见根茂在招手叫他。

铜钵连忙将竹排靠岸,扯着藤条爬上来。他把外褂披在背上,等着吩咐。“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根茂说。

这些人继续上行,“到了,就在这里。”帮财说。

这是一块平地,地势比河岸低出好几尺,村里人叫这个地方“老水碓”,老水碓原来的石棚己经坍塌了,但放水的闸门还在,成为了引水浇灌这遍田地的出水口。每年秋天,逢河水干涸,“七虎”家不顾村人反对,就是在此处断河拦水浇地。

这些人在地上的杂草荆棘丛里行走。蛇手说他曾在这里抓过一条眼镜蛇。铜钵记得这块荒地很少有人来,确是有一条大眼镜蛇在此驻守。地上长着过膝的芨芨草,所以水牛倒经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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