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云嬷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但见敏若轻描淡写垂头饮茶,仿佛半点没将方才那些令人心惊的推论放在心上,忍不住又感慨这好心性。
也好,也好。
她也老了,如今有女儿牵绊,不像年轻时候,无牵无挂野心勃勃。
若能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倒也算是一桩幸事。
敏若作为一个可耻的二代人员,仗着先后在宫中的经营,几乎是先所有人一步知道了德嫔的计划与佟皇贵妃筹划反将一军打算。
但她并未打算借此来做点什么——一来她与德嫔关系平平,点头之交,并没亲密到那个份上,贸然出手只会引起德嫔的警惕,恐怕届时农夫与蛇,最终她也被撤下水;二来她对佟皇贵妃与德嫔的感官都平平,分不出的高低了,甚至如今隐隐还有些讨厌。
讨厌她们两个来回争斗,拿个小孩当筏子。
三来是没有利益关系,她们两个谁输谁赢对敏若都没有好处与坏处,那又何必插手呢?
就让她们自己斗着去吧。
只是小孩可怜,生母养母,好像都在意他,又好像都没那么在意他。
想到这,敏若指尖敲着炕桌的动作忽然微微一顿,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曾几何时,这句话也被她用来形容过原主。
或许这个时代、这样出身的人,多少都有几分相似的境遇吧。
敏若摇了摇头,道:“时候不早了,衣服也收拾得差不多,歇下吧。宫里可是要热闹起来了,咱们就别进去蹚那摊浑水,只求独善其身便是。”
云嬷嬷与赵嬷嬷齐声应诺,另外四人也连忙应声,敏若摆摆手,“都早点睡,晚上我这边不留人守夜,你们睡前四下里查看一番,外头上夜的太监给点一个火盆子,这大冬日里的,昨晚上我听外头风刮得都吓人,哪怕有棉被也不当事。”
兰杜道:“您吩咐过的,奴才都记着,早给备下了。他们上夜上差都是冻惯的,您善心惦记着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感恩戴德的呢。”
敏若摇摇头,没说什么。
一晚一个炭盆子,一个冬天又能烧多少炭去?且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调停安排还是兰杜去办,这点事情,哪值得感恩戴德的。
康熙不在又来了风声,敏若这几夜睡得都不大安稳,次日起来时候难免有些困倦,趁着外头雪听了天气放晴,迷瞪在炕上补眠。
这时候就看出宫中没有皇后的好处了,没有皇后,就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地请安,对敏若来说反而比在钮祜禄家的时候还要自在了,可以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虽然她的精神生物钟已经固定会早早地清醒一次,但大冬天的早晨,谁不想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多懒两刻钟呢?
这段日子宫里年下节赐陆续赐下了,宫内账目每日都在变动,所以正是趁乱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可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呢?
敏若懒洋洋地歪在炕上,拄着下巴瞅花房刚送来的金桔小盆栽,花房养得好,金桔叶子绿油油的,圆滚滚的金桔比她拇指盖稍微大点,橘黄橘黄的颜色瞧着就喜人,绿油油的叶子也是生机勃勃的。
就连云嬷嬷都忍不住赞道:“难为他们了,今年这个鬼冷的天,还把这些花木盆栽养得这样好。”
随着送来的还有腊梅、水仙等花卉,敏若将水仙安排到前头起居室中,腊梅摆在书房里,唯有小金桔留在了后头卧房,就摆在西边暖阁里。
她在后头大多数时候都在西暖阁的暖炕上歪着,这几日天冷她也懒得动弹,每日多在后头,这盆小金桔摆在这边正好,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生机勃勃又喜人得很,瞧着冬天里好像也不冷了。
约好了似的,花房的人刚走没多久,内务府的人也来了。
敏若只得理了理衣摆坐起来,深感自己今日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想偷会懒就总有人来呢?
然而她是真错怪内务府的人了,这可是代表散财童子康熙来的,年底下进贡的一批锦缎到了,康熙亲口吩咐的,花色可着永寿宫先选。
云嬷嬷微微一愣,等敏若选完了花色料子,她亲自拿了装着小锞子的荷包跟着内务府的人出来,拉着人在前后殿连接游廊处低声问了两句什么,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荷包塞了过去。
织锦花样多半是鲜艳华丽的,迎春迎夏在宫中多年,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品质高低,笑道:“还是真是可真您头茬挑的,若是先有人选的,品质最好、花色最出挑的保准就被人选走了。这幅朱红的料子好,富贵万年的底子也正合宜,给您裁做氅衣除夕阖宫夜宴上穿,保管华丽又大方。”
富贵万年指的是芙蓉、桂花、万年青三种花色组成的图案,名字俗气,花样倒是不俗,何况这名字对敏若来说也不叫俗气,那叫好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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