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高升,群山苍茫,幽深的卧龙谷像一条横卧巨龙盘踞在茫茫群山里,又似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那流经山涧的溪水,就是伤口中渗出的血花。浓雾飘散,山野初现真容,灿阳照耀在远处一片湖面上,泛起明亮刺眼的白光。层峦叠嶂,百峰竞秀,早晨的大山宁静祥和,似乎历经千万年风霜,依然如此。
楚云飞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指着阳光下那片纯静湖泊,平静地说道:“你娘年轻时一直生活在水边,她本是富家女子,那年我在湘西凤凰古城溜达,听人说当地有名商贾江有亮设擂台比武招亲,我那时正当壮年,出于好奇我便前去一凑热闹,人人都说江家大小姐江小婉温柔美丽才貌双全,便想着一睹佳人风采,我初出茅庐,又正是年轻气盛,在台上接连与数人过招,每每险胜,到最后竟然一举夺魁,本是出于新奇,不想一路过关斩将,那江府老爷子果真要将他的女儿许配给我。也许是天意,我与小婉一见如故,我们两情相悦,然后就在一起了。小婉对我极好,我带着她拜见了师傅,又去我爹娘坟前拜祭,随后我们辗转去了关中,在华阴清风涧落脚,我们感情很好,在渭水河边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小婉生下梦花的第三个年头,她突然患上了一种怪病,多方求治无果,她身体日渐消瘦虚弱,在苦苦煎熬半年之后,终究撒手人寰,只留下我和梦花相依为命。她都走了快二十年。”他说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定定望着那片竹林掩映下的湖泊。
梦花直听得眼含泪花,喃喃道:“娘,我们来看您了,您在那边还好吧?您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啊!”
楚云飞抚着女儿臂膀说道:“花儿,你长大了懂事了,有什么话就去坟前对娘亲说说吧,爹爹也老了,爹爹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唉!”他满脸慈爱的看着女儿。
梦花靠在父亲胸前,幽幽道:“不,我不要找什么人家,我要一直陪在爹爹身边。还有柳大哥,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永不分离!”她声音温柔,像只慵懒的猫躺进父亲怀里。
楚云飞轻轻拍着她臂膀,宠溺的说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大不中留,长成了大姑娘,迟早都要出嫁的,怎能一直陪在爹爹身边呢?爹爹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几个人在桥头休整半晌,复又翻身上马,打马朝桥对岸奔去。
那座石桥飞架在峡谷两岸,远远望去犹似一张拉满的弯弓,石桥的左下角便是那片碧绿湖泊,在灿阳下,微风吹皱一池波纹翻滚。前方路势开阔,三个人打马愈急,眨眼间便已奔过石桥到了对岸,向左拐进一条翠林掩映的山路,健马奔行在林间,蹄声清朗,来到湖边,三人跳下马来,将马拴在湖边大树上。
楚云飞表情严肃,带着柳如烟和楚梦花朝竹林深处走去。这个地方,他们已来过多次,江小婉的墓地坐落在一丛浓密的竹林下。朝里走了没多远,便见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墓,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爱妻江小婉之墓”几个红漆字。因年深日久,墓碑已有些残破,字迹上的红漆也有些剥落,显出几分斑驳沧桑。
三个人神情平静,盯着石碑,山风吹在身上,衣襟飘舞发丝飞扬,温柔的阳光将几人的身形拖得老长,山林寂寂,却显得说不出的萧索感伤。
楚云飞首先发话,声音缓慢低沉:“小婉,我带着烟儿花儿来看你了。你一走就是十六年,我们的女儿都已经满十七了。你在那边还好么?你可曾挂念着我们?”他解下长剑,放在一旁,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朝林间野地上打量着。柳如烟和梦花默然伫立,朝他的目光望过去,忧戚神色间浮上一丝茫然,刚要开口相问,却见他转身朝旁边坡地上走去。
梦花猝然一怔,不明白父亲要去干什么,刚要提步跟上去,被柳如烟伸手拉住,看着她默默摇头,示意她莫要跟去。
“爹爹他……”梦花看着父亲背影一脸讶异,她不知父亲要做什么。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柳如烟心里五味杂陈,一股强烈的感伤充斥心头,他轻轻皱起了眉。
梦花瞧着楚云飞在一片繁盛的林米间停下,缓缓蹲下身去,那片坡地青草葱葱,长满了各色小花,却见他默默伸手采摘了一小把抱在胸前,又起身望向茂密树林,一些树枝上挂着青青黄黄的果子,野毛桃子,野山杏子,他脸上扬起微笑,急忙掂起脚跟揽下枝丛,随手揪下三五颗,用衣襟兜住,他这才转身回来。
梦花见父亲原是去采集花果,她心下顿时明白了,外表刚强的父亲,原也有柔情的一面,她的脸上瞬时也泛起了笑容,笑得青涩而甜美,柳如烟也朝她咧嘴一笑,先前沉郁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了。
柳如烟淡淡说道:“我们还是不了解师傅他老人家!”
梦花听得有些懵,讪讪说道:“我以前不该在心里埋怨爹,娘的死,不是爹的错,可能……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她轻轻咬咬下唇,似是充满了自责。
柳如烟安慰着道:“虽然师娘不在了,但这么多年,师傅依然挂念着她,师娘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楚云飞来到坟前,瞥一眼梦花和如烟,缓缓蹲下身,将花儿和果子放在墓碑前,面色凝重地道:“小婉,二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你看看,花儿和烟儿都长成大人了,要是你还在世上,该有多好!”他说着,轻轻闭上眼睛,苍老面容上爬起浓愁和忧伤。
梦花见爹爹有感而发,心知爹爹对娘亲依然痴情如故,虽然娘亲死去了这么多年,爹爹却一直未曾续泫,原来他始终不曾忘记过昔日情深。
梦花怔怔看着母亲的荒坟,她眼里满是哀伤,不觉间两行清泪滑落脸庞,她嘴唇微微颤抖着,轻唤了声“娘”,再也忍不住一阵激动,双腿一软扑通跪在母亲碑前,悲戚道:“娘,你听见了么?你看见了么?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你没有看错,柳大哥是好人,这次爹爹遭坏人算计,全亏了柳大哥,今天我们都来看你了,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她的眼泪像断线银珠般滚落。
这凄然一幕,令楚云飞不由得动容,伸手抚摸着梦花的头发,眼中似乎也将有热泪涌动。柳如烟内心百感交集,自衣兜里掏出一方洁白手巾递给梦花。梦花微微抬起头,接过方巾,将梨花带雨的脸埋在方巾上,仍不住低低啜泣,她似是受尽了委屈,在这当儿一股脑地倾泄出来,任泪雨滂沱,她直哭得身子微微发抖,秀发遮掩了半边脸。柳如烟看着心下动容,想要上前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唇微启了启,却是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楚云飞心里更不是个滋味,略显苍老的眼睛里闪动着慈爱心疼的光,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从小的岁月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懂事了,可她自小就失去了母亲,没体会到一丝母爱的幸福,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痛,他本是个嘴笨的人,说不出柔情的话语,只愣愣的站立当场心中神伤。
山风呼啸,忽然,一骑快马自远处疾奔过来,东面山道上,马背上的一个灰衣年轻人打马愈急,竟是片刻间已来到近前,却见这单骑人马放缓拉缰,在道旁树梢下停了下来,朝坟前几个人打望一眼,翻身下马,朝众人略一抱拳,问道:“请问,哪一位是柳如烟柳少侠?”
柳如烟心里微微一怔,正思忖:原来这人是来找我的,此人神色装扮,我却未曾见过,他会是什么来头?且听他先说道说道。
“在下正是!”柳如烟微微抱拳回礼。
这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廋削中等个子,着灰色长衫,发髻高挽,快步上前,自怀中掏出一个黄色信封交到柳如烟手上,正色道:“这封信是一位姓罗的姑娘托我们转交给你的。”
柳如烟心下诧异,微一皱眉,接过信封,微笑问道:“谢过这位壮士。”他心下已猜到了几分,想再多问几句,又觉得再无必要,自己所认识的姓罗的姑娘,便只有罗香雪一人了,除了她,再不会有别人。
那人朝旁边的孤坟打望一眼,目光又望向楚云飞和楚梦花,朝他们微拱一拱手点头示意。
“柳少侠,信已带到,在下先行告辞!”说罢,便欲转身离开。柳如烟忽然叫住他,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同罗香雪是什么关系?”
那灰衣人回转身来,微微一笑道:“我是个漂泊无根的人,少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少侠若真想知道我的名讳,那就叫我小君吧!我与那位罗姑娘并不相识,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柳如烟听罢,朝他双手抱拳,施一施礼。那人转身几步来到马旁,一扯马缰翻身上马,调转马首,嘴里吆喝着打马而去。
梦花看着柳如烟说道:“看来罗姐姐对你念念不忘,你快看看,信上说了什么。”
柳如烟急忙拆开信封,抖开信纸:“柳大哥,见字如面,你手刃我的爹,我本该恨你,上天让我们相遇相爱,却不能让我们相守,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我如何也想不到,你曾苦苦寻找的仇人,竟会是我的爹,上一辈的恩怨,却要我们来偿还,这是我们的命,是我们无法逃开的劫。柳大哥,我决定不再恨你,可你杀了我爹,我也不可能再面对你,是上天太残忍,让我们成为了仇人。你多保重,别再找我,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姑娘。香雪。”柳如烟仔细看完,默默掩卷,他怔怔的陷入遐想,眉宇间爬上一丝淡淡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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