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我点点头。“我写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信。可是直子全都烧掉了。那么好的信。”
“信只是普通的纸。”我说。“纵使烧了,留在心中的东西依然会留下,不能留下的留看也没用。”
“老实说,我好怕。一个人孤苦零丁的去旭川,好可怕呀。所以,记得写信给我。看了你的信,我会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你喜欢的话,我就天天写给你。没问题的。无论走到天涯海角,石田玲子都能活得很好。”
“我总觉得自己体内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难道是错觉?”
“那是残存的记忆。”我说看笑起来。玲子也笑了。
“不要忘了我。”她说。
“永远不忘记你。”我说。
“也许以后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不过,无论丢到那里,我都会永远记得你和直子。”
我看看她的眼睛,她哭了。我禁不住吻了她。虽然周围经过的人频频盯看我们看,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们活看,只须考虑怎样活下去就够了。
“祝你幸福。”分手之际,玲子对我说。“我能向你忠告的全都说完了,再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幸福。让我和直子那一份的幸福都给予你。”
我们握手告别。
我打电话给阿绿,说无论如何都要跟她谈一谈。我说我有很多话要说,必须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除她以外别无所求。我想见她,一切的一切从头开始来过。
阿绿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久。仿佛全世界的细雨下在全世界的青草地上似的,沉默无声。那段时间,我闭起眼睛,额头一直压在玻璃窗上,终于阿绿开口了。她用平静的声音说:“现在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哪里?
我继续握住听筒台起脸来,看看电话亭的四周。如今我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猜不看。到底这里是那里?映入我眼帘的只是不知何处去的人蔓,行色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而我只能站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呼唤阿绿的名字。
后记
原则上,我不喜欢替小说写后记,不过我想这部小说有写一写的必要。
首先,这部小说是以我在五年前写过的短篇“萤火虫”为底本的。木来我打算把它扩写成中篇,不料一写就欲罢不能,写成了长篇。也许是小说本身的要求超出我所想像的缘故。
第二,这是一部极其私人的小说。就如有些人喜欢我,有些人不喜欢我一样,有些人富喜欢这部小说,有些人不会喜欢。但我希望,这部小说罢凌驾我个人而流传下去。
第三,这部小说是在南欧写的。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一一十一日,我在希腊的未可诺斯岛开始动笔,一九八七年二一月二十七日在罗马郊外的公寓酒店完成。我几乎天天泡在吵闹的小节馆里,戴看耳机重复听看“佩珀上士”的录音带,一边听一边写。在某种意义上,这部小说可说得到连侬和保罗.麦卡尼的些许帮助。
第四,我把这部小说献给我死去的朋友以及活着的朋友们。
一九八七年六月
村上春树
炽天使书店七至十一章
正文 第1章 永远记得我
我今年三十七岁。现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机舱里。这架硕大无比的飞机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准备降落在汉堡机场。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穿着雨衣的整修工、整齐划一的机场大厦上竖着的旗、BMW的大型广告牌,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法兰德斯派画里阴郁的背景。唉!又来到德国了。
这时,飞机顺利着地,禁菸灯号也跟着熄灭,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中轻轻地流出BGM音乐来。正是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倒不知是由哪个乐团演奏的。一如往昔,这旋律仍旧撩动着我的情绪。不!远比过去更激烈地撩动着我、摇撼着我。
为了不叫头脑为之迸裂,我弓着身子,两手掩面,就这么一动不动。不久,一位德籍的空中小姐走了过来,用英文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答说不打紧,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谢谢你!”我说道。于是她带着微笑离开,这时,扩音器又放出比利乔的曲子。抬起头,我仰望飘浮在北海上空的乌云,一边思索着过去的大半辈子里,自己曾经失落了的。思索那些失落了的岁月,死去或离开了的人们,以及烟消云散了的思念。
在飞机完全静止下来,人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开始从柜子里取出手提包、外套时,我始终是待在那片草原上的。我嗅着草香、聆听鸟鸣,用肌肤感受着风。那是在一九六九年秋天,我就要满二十岁的时候。
刚刚那位空中小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开口问我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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