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涟唱了几句,越唱越冷,忽然察觉到异常,惊得赶忙住了口。总觉得要捅大篓子了。
果然,君珑的视线冷下来,斜倚凭几挑眉问,“挺新鲜,什么段子?”
漪涟往衣服上搓了搓冷汗,如刺在喉,“……没,没啥,我给您换一曲吧。”她转念一想,不行,自己只会这一曲,“……要,要不我说段故事解解闷如何?”
君珑摆的很是不解,抬手阻止,“别。唱,继续唱。”
“……您,您别当真,小曲而已,我唱得不好听,还是换一换得好。”
“挺好的,不用换。”君珑表示,“你铡得是陈世美,又不是叔,怎么吓成这样。来来,继续唱。”
漪涟瞪着眼,瘪着嘴,真是百口莫辩。一泄气,干脆豁出去了,“……都搁置十多年了,没什么想不开的,倒头睡一觉,醒来又是大好天,不必为了外头一点风声难受。既然她不在乎您,您正好也省省心。”
“……”
“叔,我刚才……”
“……出去。”
“……叔……”
“出去!”君珑一改态度,沉声低喝,眼里的阴冷色开始乱了,心也乱了,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表面。
漪涟当场被吼得愣住,心一堵,低下头,欲言又止。她挠了挠头,犹豫再三,只能轻声轻气往外走。短短几步,几次回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可能是屋里的火光太猛烈,眼睛被刺得有点难受,揉了揉,是湿润的。
这确实怨蜡烛太亮,君珑的眼眶也被刺得微湿。他就是不明白,十多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演变成今日的模样。古人曾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自认够心狠,惦念什么初见,别见最好!
势要表现洒脱,他拿起茶壶,干干脆脆把蜡烛一根一根浇熄。蜡烛如淋了倾盆大雨,灭时连青烟都冒不出一缕。随着它节节败退,无异阁越来越暗,逐渐融入夜色,化作清冷一隅,只剩檐下残雨落了几滴。
夜,静了,总算消停了。
君珑回到榻上躺下,故意沉浸自己,闭目养神。不记得多久,大约两刻钟,或是半时辰,也许更久,当残雨被天地间的热气蒸干,不再低落,当明月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半个头,君珑翻了个身,就听见右侧窗外飘进幽幽一声,“……叔……”
君珑迷迷糊糊坐起来,看向榻边的窗门,映着月色,透着朦胧,多像一场梦。
他叹息一声,以为是幻听,结果过了片刻,又幽幽飘进一句,“……叔,你醒着吗?”
果然是漪涟的声音,君珑愣了一下,“……怎么没回去?”
“等等就走。”漪涟缩在窗台下坐着,抬头望着明月,与屋里的人仅一墙之隔。她失落的掰着手指,酝酿道,“那个,我……我没天分,从小只会一段曲子,还是跟着跑调的阿爹学的。真的没有故意挖苦你,你能不能,不生气?”
道歉听着好不可怜,蓦然心弦一触,君珑似乎觉得没方才那么烦躁了,“为这事半夜躲墙角,你何时如此小气。”
漪涟心虚的嘟囔,“我才没躲,可是特地找了个凉快地儿。”
君珑有点哭笑不得,想着要不要出去瞧瞧,踌躇良久,连推窗都觉着勉强。毕竟是这副模样,实在不像平日叱咤风云的君太师,还是别丢人现眼了,只隔着窗道,“地上凉,赶紧回去休息,叔没生气。”
“……真的?”
“真的。”君珑轻声道,“回去罢。”
外边沉默了许久,像是走了,可没听见脚步声,过了半晌才有反应,“……这里挺凉快的,我再坐坐,你睡你的。”
君珑清清冷冷一笑,说不准是什么心情,“难不成还怕叔想不开,一脖子吊上去?”
“…………没有。”
声音听着就没底气,他再一笑,“丫头,跟我耍心思,你还差远了。”
可是,劲头过后有个人能跟着一起说说话,或者不说话,就静静陪着,长夜便没有那么难熬。哪怕外面全是寒风凛冽,至少自己不是独自一人站在风头,仍在心底留了一寸温热。
经历了怒火中烧的狂躁后,此刻,君珑已经能稍微冷静下来,学着靠到窗边,与漪涟隔着墙,背对背坐着,“你方才唱的挺好,就是不在调上。过两日带你去京城最好的曲燕戏楼如何?跟着艺人学两嗓子。”
漪涟已经把肠子悔青了,“您不逗我成吗?真不是有心的。”
君珑自嘲道,“唱者无心,听着有意。怪叔,哪有什么要紧的,忍心对你较真。”
漪涟抿了抿嘴,心热热乎乎的,小声嘀咕,“……也不怪你。”她蓦然有种想法,突然想见见里面的人,面对面说话总是更欢喜……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顿时就发烫了。在陆华庄的时候,时时时刻刻想赶走的人,什么时候见着会觉得欢喜了?
“你说了什么?”君珑听不清她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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