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嘉一怔,“哦,究竟是怎么个报法,快快讲来!”
“大王已经派人把逃跑的秦王孙异人捉了回来,准备选定吉日剖腹挖心,祭奠长平之战中被坑杀的四十万将士的英灵。”公子赵嘉听后并没有露出一丝欣喜之色,淡淡地说道:“杀了一个秦王孙固然令人痛快,可他的命再值钱也抵不上我赵国四十万人的性命,何况异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孙,秦王把他作为人质抵押在我赵国只是一场骗局,如果秦王真正看重异人的话,怎会置他性命于不顾而大肆杀戮我赵国的将士呢?对于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王孙杀与不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赵高见自己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公子嘉高兴,讪讪说道:“不论怎样,异人毕竟是秦王的孙子,杀了他多少能解一解我赵国的心头之恨,至于公子所说的复仇之事可以慢慢计议,以后会有机会的,公子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保重身体要紧。”
公子嘉叹息一声,“唉,长平一战我赵国男丁损失将近十之三四,能征善战的将士老的老,走的走,只怕如此下去秦国越来越强大,赵国越来越弱小,雪长平之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公子嘉话音未落,又有人来报告说,太傅蔺相如病危,想见公子一面。
公子嘉早就知道太傅生病了,因忙于长平之战,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探望,这许多天来又因养伤忘了这事,如今一听太傅病危,急忙带着赵高赶到蔺相如府第。
蔺相如躺在病榻上,犹如风中的残烛,苍老得不能再苍老了。瘦瘦的脸又黑又黄,眼睛凹陷,嘴巴干瘪,连胡须也花白了。当年,出使西秦、舌战秦庭、完璧归赵的风采没有了,渑池之会智斗秦王,为赵国雪洗耻辱的英雄之气也消失殆尽。
公子嘉急忙上前施礼,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太傅为赵国立下汗马功劳,成为享誉诸侯各国的名臣,也是他的良师益友,从启蒙教育到安邦定国之志,从人生启迪到用兵征战之谋,他的成长无不浸透着太傅的心血,太傅苍老的容颜就是他成长的足迹。蔺相如听到公子嘉来了,睁开浑浊的眼睛,稍稍抬手示意他坐在床前,这才缓缓说道:“老臣犹如朽木已经不中用了,临终前想见公子一面是有几句话交代。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为公子前途着想,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却不能不说。”
“太傅心意在下明白,但讲无妨。”
蔺相如稍稍咳嗽一声说道:“公子能从长平关捡回一条命来,这是我赵国的大幸,公子如今虽然受宠,却只是王孙,将来能否承袭王位实在难以预料。无论如何,老臣还是要提醒公子几句,请公子谨记。遍观国中诸人,平原君、廉颇都是忠勇可信之人,可以多与之交往,但二人年岁已长,只怕不能辅佐公子。年轻一辈的,李牧、司马尚都是有勇有谋可以信赖的人,将来能够帮助公子成就大业。”
蔺相如稍稍歇息片刻又说道:“老臣还要提醒公子,你父亲身边有一个叫郭开的人,此人奸诈多变诡计多端,而你父亲却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对他信赖有加,他将来可能飞黄腾达把持朝政。公子一定要加倍小心,能除去此人更好,不能除去也不可得罪,否则,对公子可能不利。”
公子嘉点点头,他与郭开虽然时常见面,由于不喜欢他那种处世方式,所以对郭开一直十分冷淡,为此,父亲还训斥过他呢。公子嘉把蔺相如的话牢记在心,他想了想问道:“弟子有一件事想请教太傅!”
蔺相如微微颔首道,“公子请说吧,老臣一定尽力解答。”“请问太傅,我赵国与秦国相处应该采用什么策略为最好?”“秦自穆公以来就为猛虎,有吞并东方之野心,经过几代君王励精图治,实力日渐雄厚,如今更是如狼似豺,想与之和睦共处是不可能的。因此,我赵国要想对抗西秦,就必须联合其他诸侯国,特别是韩魏两国,韩赵魏本是一家,唇亡齿寒,必须相互依托,不可自相攻击而给西秦可乘之机。”
蔺相如叹息一声说:“老臣多年来也一直思索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更好的对策,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苏秦当年提出的‘合纵’策略。”
公子嘉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合纵固然可行,多国各自为政组合在一起,彼此之间难免猜疑,又各自从自身利益出发,怎能步调一致同心协力抗秦呢?即使推举出一位‘纵约长’,像苏秦当年一样,也不会维护多久,秦国只要从中挑唆,合纵之间自然涣散,强秦再各个击破,我赵国仍然无法抵御强秦的攻势。难道真的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秦国吗?”蔺相如见公子嘉面露一丝失望之色,干咳两声又说道:“对策不是没有,只是说出来让君子不耻罢了,都是一些下三烂计谋。”
公子嘉立即来了精神,他知道太傅的为人,于是鼓动说:“如今时代是礼乐崩坏,人心不古,旧有的一切被打碎,而新的东西尚没有来得及建立起来,根本没有一个标准去衡量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正如诸侯各国的称霸,凭借的是强硬的武力,信义已经如同粪便,君子和小人鱼龙混杂,强者就是君子,弱者就是小人,正是:窃钩者偷,窃国者为诸侯。周王室固然存在也只是形同虚设,西秦之所以没有立即灭亡它,不过是把王室当作一块遮羞布而已,早晚会撕下这块遮羞布为所欲为的。如此看来,对付这种虎狼之国还讲什么君子之礼?使出任何卑鄙的手段都不为过,也都会被世人理解。”
蔺相如虽然不赞同公子嘉这一番过激的言论,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一定道理。
“既然公子这样认为,老臣也就直说了。城堡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要想对抗强秦可以有两个策略,一是快速强大自我,一是削弱敌国,这两种策略可以同时使用。就快速强大自我而言,必须内修法度,革除弊政,任用贤才,富国强兵。老臣曾多次劝谏大王,可惜——”蔺相如没有说下去。
“那削弱敌国呢?”公子嘉问道。
“削弱敌国的方法也很多,如果武力攻打不能取胜的情况下可以采用其他办法,由明而暗,在秦国内部制造祸端,以此疲秦弱秦。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美人计、反间计、离间计,商纣王宠妲己亡了商,周幽王宠褒姒导致镐京之乱,平王被迫东迁,这都是从内部毁坏一个国家,施展起来也未必能够立即奏效,这就要看谋划之人的心计了。此法确实卑劣一些,也笨拙一些,只要用心谋划,一定会奏效的。”
公子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顿首说:“请太傅为弟子谋划这事,我赵国不灭秦国恐怕将来要被秦国所灭,赵早实施大计可能还来得及,否则后悔就晚了。”蔺相如让公子嘉坐起来,这才慢慢说道:“直接派女色打入秦宫可能不容易,但可以间接行事,眼下就有一个可乘之机。秦王孙异人质押在我赵国,他看似一个毫无价值的空质子,秦王也不把他这位王孙放在眼里,但奇货可居,只要谋划得好,异人就是一条打向秦宫的便捷通道。”公子嘉听后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说道:“请太傅说得再明白一些。”
蔺相如沉思片刻说道:“异人是秦王太子安国君之子,在安国君登上王位后他能否被立为太子实在难料,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公子不妨赌一赌运气。据老臣所知,安国君妻妾很多,惟一宠幸的是华阳夫人,但她却从未生子。俗话说女人年轻时靠色年老时仗子,母以子贵,这些道理华阳夫人自然明白,她当然希望有一个儿子,可以派人游说华阳夫人,说异人愿认她为母,只要这事说成,异人将来就可能成为秦国太子。而目前,异人质押我赵国已成为落难子孙,尚无婚配,公子可以趁此物色一个绝色女子委身于异人,让这女子肩负起越女西施投身吴王夫差的使命。只要谋划得隐密,事情进展得顺利,不用说削弱强秦,就是灭亡秦国也不能说没有可能。”
也许蔺相如说到得意之处有些忘形,又咳嗽起来,公子嘉急忙上前为他捶背,一边轻轻捶背,一边略带疑惑地问道:“不用说像西施一样貌美而又愿为国家献身的女人难找,就是能够入秦游说华阳夫人的人也难找。”
“这样的女子老臣不曾遇见,至于能够入秦游说华阳夫人的人老臣倒有一个人选。”
“请太傅指点,弟子一定亲自登门造访,请他出来协助谋划这事。”“老臣曾偶然结识一位朋友,他叫吕不韦,本是韩国人,如今在邯郸做生意。此人虽是个商人,却极有政治头脑,也多次向老臣流露出弃商从政的心思,我也曾想推荐给公子,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正好让他为公子完成削弱西秦的大事。因为他以一介商人的身份接近秦王孙异人,然后再入秦游说,甚至为异人娶妻,都不会引起异人的猜疑,只要公子谋划得机密,我想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和吕不韦知,而老臣不久将离开人世,更不会有丝毫泄露。如果公子对吕不韦不放心,或认为他个人无法完成大事,也可再派一名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人协助完成,成功与否,老臣——”
蔺相如刚说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一闷,粘痰上涌卡在喉咙里,他干咳两声怎么也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却喘不过气来。公子嘉急忙起身为蔺相如抚胸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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