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倒推起来倒也好猜,手段拙劣下作,不过是仗着郑毓初上位,一个从未被郑宏勋正眼瞧过的女孩家,成年后也未出入过上层交际场合,这么大一个家的嫡长女,竟被欺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老宅里照顾病重的母亲,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周恒在生活作风上张扬恣意,但在商业上却低调地隐在其父身后,虽然已经在逐步接手父业,却仍给外人营造一副风流不经事的公子哥形象。但浸淫商场已久的老狐狸们早便察觉出了风声,且不说周恒是周启南唯一的嫡子,就说周氏集团近几年的作风由从前的稳健藏锋开始向狠辣果断转变,便预示着未来话事人的更迭。不过这皆为后话了。
且论当前,因为这种种缘由,郑毓并未见过周恒本人,即使近日为着城郊地皮的事,郑毓有意试探周家意思,也无心接触这位周氏花边新闻频出的太子爷。
她今日要找的人,其实是周恒同父异母的庶弟——蒋伊。周启南酒醉一夜风流后的结果,对方是个他都未看清面容的舞女,生下的孩子随了母姓。到底是流着自己一半血的孩子,虽然周家未认可,但周启南一直养在外宅。周夫人早逝,周启南未再续弦,对这个情妇倒时不时关照,带着蒋伊也从小生活优渥地长大。背靠着周家这么一棵大树,却无须承担周家子弟这个身份所附带的繁重课程和冗杂礼节,嫡子周恒又与周启南不亲,蒋伊处处小意侍候,周启南倒也放些边边角角的生意给他,随蒋伊折腾,也不计较亏损,只当是疼这个幼子了。
周恒不是个能大度容人的主,因着这么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弟弟与周启南颇有隔阂,又瞧不上他的做派,故而从不与他往来。周家在意名声,蒋伊在外也不敢明着与周家攀关系,其实明眼人看破不说破,能瞧出端倪的容貌,典型的私生子做派,大家族都不缺养几个闲人的钱。把钱尽数花在喝花酒和赌钱上,全靠着家里补窟窿,又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料,大把地投资亏钱,那些小打小闹的生意场上把他当个冤大头,又顾忌着周启南,还得给点面子捧着。
他这次是在郑家名下的一家赌场里欠了钱,足足有一年多了拖着不还,还如滚雪球般越欠越多。可是仗着有靠山,报警也没人处理。手下又养着一堆打手,前些天把赌场要债的人狠揍了一顿。赌场头疼不已,解决不了便只好上报。郑家不是什么财力雄厚的大族,这些年在郑宏勋手里更是走下坡路。郑毓上台后,疲于应付一堆丑闻和对赌的烂摊子,底下又报上来这么个事,董事会的一帮人坐看好戏,都等着这个年轻人知难而退。郑毓亟须一件干脆漂亮的实绩来站稳脚跟,思来想去打算拿蒋伊来开刀,比起债务和对家,他还算是个软柿子。郑毓了解这些公子哥们,气焰比谁都足,但一见真刀真枪就软了腿根。
郑毓尚未完全摸清楚上流氏族们地底下盘根错节的弯绕关系,为避免碰了钉子,她在行动前已经详尽地调查过这个蒋伊的背景,知道此人很有可能是这周家的私生子,所以她动手把握着分寸,不叫打手们直接上,只自己拿着枪唬他一下。即使他真的背后有靠山,郑毓占理,周家也不会为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同她郑氏话事人计较些什么。
她这一步其实走得对,若是用枪逼着蒋伊,他早便吓得乖乖还钱了,也不敢拿自己这些烂事去烦周启南。只可惜身边有人暗算,这陈秘书大抵早就某些人被买通了。
赌场提供的照片是真的,可蒋伊与周恒其实眉眼间有三分相似,且酒吧里光线昏暗,周恒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整个酒囊饭袋的公子哥。加之那位陈秘书信誓旦旦的线报,这才招惹上了周恒这么个阎王。
深夜的酒吧里,姜淮早已安排清场,唯有酒水餐碟来不及清理,于空荡处黯淡地微亮着,昭示着今夜欢饮的蓦然落幕。
在一片令人胆寒的安静里,郑毓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着,好似某种脆薄瓷器的铿锵碰撞声,戛玉敲冰般端着稳稳的清冷,尾音却微颤,隐约有色厉内荏的伪装。
可她的目光却从未躲闪过,即使周恒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她仍报以冷静回视。
大抵是嫌举着枪手酸,看郑毓的叙述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的样子,在她陈述中途,周恒抬手示意暂停,让旁边的手下帮他继续举着。
郑毓眼瞧着这位周少威胁人都懒得有始有终,本来紧绷着的一口气竟有些无语地松了半分,本来凝重的气压也滑稽地散了片刻。
可她明白,这份松气是因为她毫不掺水的交代换来的,如旁观者般冷静,将自己前前后后的一系列行动乃至背后的小心思都详尽甚至有些繁冗地摆给他看。
郑毓猜对了周恒的要求,凭借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枪口下女子的微表情尽在掌握。以他的眼毒,但凡郑毓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心虚,周恒都很有可能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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