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面色沉了下来,偏偏阿笙神情依旧,冷静而又淡漠。
他真想掐死她,为顾清欢开罪,还能倒打一耙,法学系高材生,果然不是善茬。
阿笙没看韩愈,神情不变,语调也不变:“小时候,老人告诉我,这世上或许有轮回,有人下辈子脱胎成了人,也有人下辈子为畜,或为飞禽走兽。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还想成为一个人,想法很坚定,好像永远也不会改变一样,但长大后,我开始意识到,世上万物,最快乐的从来都不是人类,而是海洋中畅游的鱼。拥有七秒记忆,七秒一生,爱如磐石,情比金坚,然后在七秒之后忘记所有爱恨,游离尘世之外。我想,你父母一定深深爱过彼此,只不过,光阴荏苒了伤痛,彼此之间的爱错过了最初的花期。婚姻路上,他们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被现实伤得太彻底。你看看,这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太多人对风花雪月无师自通,但能携手一生的人却很少,他们历经生活给予的悲喜,却没办法走出一个沧海桑田。”
车内只有阿笙一个人的声音,那么清冷,以至于车内气氛凝滞如死。
阿笙侧眸看向韩愈,原本长相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现如今眸底阴霾浮动。
阿笙激怒了他。
了解韩愈的人都知道,他很少生气,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眼神太冷,仿佛冰冻三尺。
他有多愤怒,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他有多敏感,多脆弱。
阿笙并不见好就收,继续变本加厉,“不是我姑姑坏的太突然,而是你父母在婚姻路上走的太匆忙。”
“顾笙。”韩愈一字字从齿缝中迸出来,盯着阿笙,好像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阿笙静静的看着韩愈,韩家客厅里摆放着韩永信和韩愈的父子照,很多。父子关系融洽亲密,但随着时日渐长,后来的合影照里,韩愈甚少微笑,就算偶尔微笑,也是隐带嘲讽。
在这件事情上,被伤害的人除了常静之外,还有一个韩愈。
阿笙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明白,究竟什么话才能刺中韩愈的软肋。
暑假期间,她从冯妈口中得知,韩愈从小尊敬韩永信,以父亲为偶像,上学后更以父亲为奋斗目标,但韩永信却背叛了家,伤害了常静,也伤害了他。
韩愈经不起这样的背叛,更经不起有人撕裂他的伤口。
他越是平静,内心积攒的怒火就越旺,无情吞噬着他的悲喜,这样一个人,只能绝情,要不然难以支撑他的恨。
两人一致沉默,目光在车内相撞,无声较量,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认为他们关系暧昧,反倒会担忧两人是否有安全隐患。
良久,阿笙方才开口说道:“其实你恨得人并不是我姑姑,而是你爸爸,因为你比谁都明白,发生这种事,通常最大的错不在女人这里。”
话落间,车内是真的一片死寂了。
今天阳光很好,明晃晃的照在挡风玻璃上,光影层叠,却透着说不出的苍白。
许久之后,韩愈发出吔语:“顾笙,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阿笙表情漠然:“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过去的事情,你或许清楚,但我不清楚,可今天这番话,我还是说了,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你把满满的恨都投放在我姑姑身上,这不公平。”
韩愈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声音凝滞:“顾笙,我小瞧你了。”
“抱歉,她是我姑姑,在国内,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们对亲人宽容,对外人苛刻,我原本就是俗人一个,只关心离自己最近的人和事。”
“……下车。”韩愈闭上眼睛,冷冷下达逐客令。
阿笙下车,走了几步,回头看韩愈,他还坐在车里,黑色风衣把他衬得越发挺秀孤独。
阿笙咬了咬唇,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并不痛快,反而怅然难过。
她成功逼出了韩愈的脆弱,却在目睹他脆弱的瞬间,意识到了她的残忍和心有不忍。
阳光缩短了她的身影,清晨的阳光融合着寒风,有些凉。
有熟悉车辆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
韩愈开车远去,一车豆香味。
那杯只被他喝了几口的豆浆格外碍眼,路过红绿灯,路口放置着垃圾桶,拿起豆浆,本想投进去,但却迟疑了。
后面,一排汽车鸣笛催促,韩愈扯唇涩笑,因气愤就随手乱扔东西,他几时这么幼稚过?
可见他被那丫头气的不轻。
喝了一口豆浆,皱眉咽下,把豆浆重新放回原处,原本温温的豆浆,早已在谈话过程中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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