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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钦玉怔忡片刻,笑了笑说:“知无不尽,尽无不言,你尽管问。”
“我不是要问你问题,”黎彗语气很认真,“我想听你弹这个。”
“我很久没弹了,”周钦玉莫名其妙的有点想抽烟,他瞥了眼茶几下藏起来的烟灰缸,又看了看黎彗,作罢,懒懒抬了抬手道:“我弹得很烂,你可别嫌弃。”
黎彗不在意,他不在意周钦玉弹得好不好,他只是想听,想更多地探知这个复杂又紊乱的人。他有时欣喜,觉得愈来愈明白这个人,有时又惶恐,觉得不管多么了解周钦玉,离得稍近些,总能发现点别的。
一个人如果足够复杂,他的经历一定是与之匹配的,而黎彗,这样一张白纸,被周钦玉艳羡的白纸,黎彗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和他之间藏着山陬海澨。
周钦玉更想抽烟了,弹吉他之前,他总是会抽一根。可能是解压,也可能纯粹是习惯。他把吉他抱在腿上,望着黎彗弯弯眼睛道:“说吧,想听什么。”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黎彗说完貌似又有些犹豫,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周钦玉皱了皱眉,又无奈道:“怎么不可以,但你还真不愧是古典乐出身的,选这首让我弹,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我使绊子呢……而且…我用电吉他弹这个曲子,会不会有点怪?”
“不会,”涉及到专业知识,黎彗又变得自信起来,他了然于胸道:“我觉得任何乐器弹它都不会出错。”
“哦,”周钦玉哼笑一声,“所以你这还算是给我降难度了?”
黎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觉得自己多说多错,怎么说都词不达意,但好在周钦玉见好就收,没再逗他,他弹奏前手象征似的往上滑了一下。
“就像你们小提琴调音一样,”他解释道。
静静等待中,周钦玉手娴熟地拨过琴弦,本来带着一丝重金属味道的电吉他,在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首曲子下,变成午夜钟声响起的清脆铃声。摇杆换挡之后,曲子越往后越有电吉他的味道,铃声变成低沉醇厚的研磨声,慢慢的,慢慢的,北风席卷起来,越来越沉重,泛音叠上揉弦,溪水潺潺,轻扬又凛冽。
演奏结束,黎彗难得有些较真,他说:“你后面改曲子了。”
周钦玉放下吉他,伸了个懒腰:“不改也不行啊,这首本来就是钢琴曲,你就算用小提琴拉,也得改。”
他说完,有些好奇道:“小提琴是不是比电吉他演奏的要好听?”
黎彗犹豫了一阵,他私心当然觉得周钦玉更胜一筹,但是在音色上,小提琴是音色流氓,什么曲子用小提琴一拉,都可以压其他乐器一头,这也是为什么小提琴可以在交响乐队中承担主旋律的角色。
黎彗半晌憋出了一个是字,还想说什么,被周钦玉打住,“你就别安慰我了,但是有些曲子,就得电吉他弹,比如摇滚乐。”
黎彗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周钦玉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黎彗眼睫毛跟着颤了颤。
“怎么?还让我给你表演才艺啊。”
“你可以弹你擅长的,”黎彗说,他好像察觉到周钦玉有时会对自己心软,所以毫不费力地卖惨道:“我没怎么听过摇滚乐,黎珂明只让我听古典。”
周钦玉果然神色松动了些,他重新把吉他抱在腿上,随便拨了几个音,说:“那就听经典的吧,你就当在听摇滚界的巴赫。”
他弹的是stairwaytoheaven,这首太经典了,经典到黎彗这个门外汉也听过,齐柏林飞艇的得意之作,华丽又野性,神一样的乐队。
和铉叠上连续的反拍,黎彗听得有些入迷,周钦玉整个人在他眼里都像罩上光圈。曲子后半部分简直像炫技,越往后,手指弹拨的速度越快,悠扬又摇滚,明明没有solo,黎彗耳边仿佛能听见沙哑又失真的歌声。没有鼓手,周钦玉便拍在琴身上,自然的鼓点衔接,猛然又升了一个层次。
电吉他的魅力,电吉他的独特所在,好像就在此刻诠释了。
末尾,周钦玉轻声唱出了那句——“stairwaytoheaven。”
黎彗还沉浸在里面没出来,周钦玉也不打扰他,过了一会,见黎彗迟迟没动静,干脆把手里的电吉他塞进他怀里,黎彗吓得差点没拿住,周钦玉笑他,“你的小提琴不知道能买我多少把电吉他,拿着。”
“我不会弹。”
“我也没让你弹。”
结果一拿到手,黎彗便原形毕露,他怜惜地来回摸着,学着周钦玉的样子,拨了拨弦,倏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叮声。
“这可是我老婆,”周钦玉双手交叠往后枕着,姿态闲适,丝毫不担心黎彗给他碰坏,“这把吉他跟着我七年了,是我的老朋友。”
黎彗闻言更加视若珍宝,不敢摸了,好生生放怀里,用眼睛摩挲千遍万遍。
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要送给周钦玉一把足够好足够称得上华丽的电吉他,这样每一次抚摸,每一次弹奏,每一次拨弦,他都与有荣焉。
*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这几天北桉雾霾很重,但依旧不影响一些老酒鬼来清吧造访。酒吧一如既往的热闹,周钦玉一路跟不少熟人打了招呼,他钻进小门,下了地下一层的酒窖里,拿了瓶红酒,想晚上用来助眠,喝着喝着也就睡了。
结果等回去,温好红酒等着喝,黎彗又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周钦玉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脸,语气正直:“高中生不得饮酒。”
黎彗不太甘心,“我已经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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