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自己餐盘里的几块完整没动过的肉夹在了齐曈的餐盘边。油盈盈的五花肉点缀在素淡的凉拌土豆丝边上,很是养眼,勾人馋虫。
齐曈最近熬夜熬得根本没有食欲,连饭都是强逼自己吃的,看见就觉得腻。可她和韩大夫正是培养好感的阶段,不敢拂了他的美意,只得笑盈盈的谢过,硬往下吃,咽进胃里阵阵翻涌。
韩大夫看着高兴,絮叨着说一天里遇到的事情,绘声绘色的卖力形容:有宠物狗把主人家孩子的头皮咬下来,有工人用电锯不慎把腿钜的血肉淋漓,有打群架拼刺刀扎的人开膛破肚的……
这些都是他每天所经所见,再寻常习惯不过,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妥。齐曈没听几句,忽然捂着嘴起身,快步进了洗手间,“哇”一口把晚饭系数吐了出来。
韩大夫怔了好久才醒悟过来:齐曈呆在药房,不接触临床,别说伤口了,连血都见不着,他讲的这些根本不适应。不由得一阵懊恼:助兴的话题反而遭遇惨败。可她也太娇气了,好歹也是医学院出来的人吧,怎么就至于跑洗手间去了?
齐曈好久才出来,脸色惨白,发梢沾了水珠,像是用冷水洗过脸。韩大夫看得出她虚脱了,这才起身迎过去,想扶她又觉得不妥,最后问道:“难受?”
炎热的夏天,齐曈全身冰凉,不敢攥拳握自己的手,嫌自己的手指凉。勉强支撑着走到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来,气若游丝:“有些中暑了……”
韩大夫松口气,不是被他的话恶心到的就好:“一会儿回药房吃点药就好了。”
这样不着边际空泛的关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强。
齐曈点点头,胃里虚空,吐出来终究要舒服很多,比那块五花肉在里面闹腾着强。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韩大夫就像那块五花肉:真的吃下去会不会消化不良?把生活折腾得鸡零狗碎,然后悉数吐出来,还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油和水两张皮,要想溶在一起,只能费力的不停摇,能摇成一片浑浊就算好结果了。
她这种做法是不是在拖人下水?对自己不负责的选择对他是不是也不负责?
齐曈抬头看着韩大夫,决定老实交代。如果他真的畏怯,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我这几天呆在病房里闷得中暑了。”
“病房?”
“我爸爸住院了,脑梗,至今没清醒,就算醒了也是卧床。我妈妈也病了,糖尿病,富贵病,很费钱的那种。”
都是搞医的,不用多说,都知道这两种病背后所需要的花费和护理工程。
韩大夫发怔,半晌不说话。
救护车悠长刺耳的警笛声遥遥的传来,声音越响越大,听着都知道车子速度很快的开进了医院,有急警。
韩大夫梦回:“我、你、我得、得去看看……”
齐曈笑得温婉,黑漆漆的眼里看是穿世情的了然。不可否认,这一笑是很美的,还有着理解的贤惠:“你忙吧,再见。”
韩大夫有些尴尬,脚步已然在向外走了:“你要不要紧?”
齐曈轻轻摇头:“没事,谢谢,你忙,再见。”
目送匆忙离去的背影,齐曈竟是松了口气:没有了希望和期冀,也就没有压力和负担。她无需再伪装隐瞒,那个自己她不喜欢。这样也好,让她彻底的掉落在地上,看清现实——也是好事。
餐厅门开开合合,人进人出,韩大夫和迎面进来的项临打个招呼匆匆走了。
项临和齐曈的眼光不期而遇,项临忙笑,有丝讨好的意味。
齐曈也笑,自己都不知在笑什么:
和项临打招呼?
和韩大夫说“再见”?
笑自己的竹篮打水?
还是她除了笑,不知该干什么了。
项临近来没有被齐曈这么和善的对待过,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神情恍惚,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齐曈看着他走近:他也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自己,为了那次为期一年的进修。回来后他成为了独挡一面的专家,两人变成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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