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隧道里,我们没有任何时间概念。我只知道距离我们经过上一道光束已经过去很久,距离我上次进食或者喝水更久。我试图忘掉饥渴,专注寻找前方的路,避开低矮的洞顶和狭窄的墙壁,它们不时擦碰着我后背和手臂上的伤口。在囚室里关了这么多年,现在就连走路都会让我筋疲力尽。我的呼吸急促,胸部像隧道一样窘迫不堪。男孩疲累更甚,不时被绊倒在地。庆幸的是,这条路径大部分时候都不复杂,有几次我们遇到交叉点,我停下来犹豫片刻,很快就又找到该走的路。几个钟头以来,我们一直在走小幅的上坡路,当脚下稍微平坦一些时,我提议停下来稍作休息。
“我想睡一会儿。”他表示同意。
“可以,但时间别太长。”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机会能舒舒服服睡上几个钟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把身子下面的碎石块扫到旁边。“你冷吗?”
“不怎么冷。”我说谎了。往隧道里走得越深,我感觉越来越冷。
我们紧挨着躺在一起,但彼此没有接触。
“那你害怕吗?”
我想了一会儿。“是的,我怕他们追上我们,我还怕迷路,困在这儿出不去。但跟过去比起来,也不会再糟糕到哪儿去了。”
“你没被关在那些东西里吧?我是说,在玻璃缸里。”
“没有,我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我再一次想起水缸的情景。在囚室里关了那么多年,感觉自己逐渐处于发疯边缘,对幽闭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这些跟他所经历的比起来,似乎都算不上什么。
我们都沉默了片刻。“你呢?”我问,“你害怕吗?”
“我不能说自己很享受在山洞里逃难,但我并不感到害怕,或许我应该害怕的。我想,这种滋味很——新鲜,就是那种逃出来的感觉。”
“但当我们逃出这里之后,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还没想法。但不知怎么地,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你瞧,这显得很对称,至少对我来说如此: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不会停止搜索的。”
他叹了口气,翻身向着里面。“他们对我的兴趣,可没我对我自己的好奇心要大。”
我们睡了大概一个钟头,然后我弄醒他,催他上路,但他仍在精疲力竭的边缘挣扎。我无法想象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他在水缸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如今突然获释又有什么感觉。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像是自己的,一开始他像个醉汉一样摇来晃去。每过几个钟头,他都要重复一句“我们睡觉吧”。在隧道中,时间似乎无休无止,感觉非常怪异,整个旅程就像一场精神错乱的梦境,醒来,走路,小睡一会儿,醒来,走路,再睡。当我终于看到前方的亮光时,我简直无法相信,是眼睛的刺痛才让我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隧道狭窄的出口被厚厚的灌木丛覆盖,但有足够的阳光照射进来,显示日当正午,不过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我根本不知道。
我们从陡峭的堤岸旁钻出来,眼睛因光线太强而收缩。堤岸通向一条宽阔的大河,在我们下方快速流过。我咒骂着荆棘遍布的灌木丛,从山洞入口出来必须要穿越其中,但很快地,我的情绪就平息下来,灌木茎上长满了卖相不佳但胀鼓鼓的浆果。我顾不得避开上面的刺,贪婪地摘着浆果,以至于到后来没办法分清手上的是鲜血还是渗出来的果汁。他也在吃果子,但很快就转过身,手臂扶在岩石上,呕吐不止。
“吃太快了?”我问道。
他擦了擦嘴。“对不起。我想是因为时间有点长。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但我嗓子里一直插着那根管子……”
我点头表示理解。“你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待了多长时间?”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他很瘦,但不是饿成这样的,在庄稼绝收那年,我在定居地看到过有些欧米茄人比他还要瘦骨嶙峋。他浅棕色的头发垂在肩上,皮肤的色泽在明亮的日光下看起来像骨头一样。在萎缩的肌肉和脉络之下,我能描绘出他骨骼的结构。
“时间足够长到把我晒黑的皮肤弄白了,”他说,“如果我曾经晒黑过的话。”
我们在山洞口又逗留了一会儿,等到男孩又开始慢慢地进食,这次他终于吃下了一些浆果。接下来口渴的感觉又开始困扰我们。虽然前路不明,我俩仍沿着河堤一直向下走,路边的荆棘刮伤了我们的衣服和皮肤。不过,外面至少暖和了很多,在太阳底下甚至有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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