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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跟你说实话，日本人真要完蛋了，你老兄还有办法。你再看看，这是我花大价钱从重庆弄来的，上面可有蒋委员长的大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任我为豫西国民党军二十二游击纵队司令。你老兄我是两头通吃，不管哪方面得势，咱都不会倒台。跟上老兄干吧，你不是想叫乡亲过平安日月嘛。跟上我，我保证贵村不叫日本人祸害。明着跟你说吧，西莲池的席老大想入伙我还看不上他呢。”三爷不吭声，十六爷想表态，十八太爷瞪他一眼，说道：“李军长、李司令，这是个大事，容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李万忠说：“好吧，你们商量后赶紧给我回话，晚了，日本人就开始行动了。”李万忠很不高兴，连饭也没吃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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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4（4）

第二天夜里，李万忠的部队突然打进渑池城，把上官开基的自卫团赶了出来。县民众教育馆的方先生带着家人逃出城，跑到石泉，在十八太爷家住了下来。一家九口人，只逃出来四口人。方先生说：“俩儿子眼看着叫打死了。俩儿媳妇和大闺女眼看着叫拖走了，死活不知。”方老先生脑门儿上挨了一枪托，肿起的包像个青核桃。跟着方先生一起来的方老太太说，李万忠的人比日本人厉害多了，日本人只抢粮行布店，李万忠的人啥都抢，穷家富家都不放过。有俩大兵翻出一大包花捻，一个大兵掂住要往外边泥地扔，另一个大兵说：“哥、哥，你别扔，咱娘说了，花捻也要。”十八太爷说，李万忠的兵多数是洛河南边山区的穷人，啥都能看上，这些日子大路上天天有人赶着马车牛车来咱这边拉东西。还有骡马驮走不少哭啼啼的女人。民国以来，南边的刀客来破城也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三次了。九爷说：“我日他妈上官开基，日本人他不敢打，李万忠他也打不过。以后看谁还认他当县长。”

方先生和十八太爷商量，借着抗日，由十八太爷出面挂帅，他联络各寨人马，成立全县联防队。十八太爷说：“不可。各寨人马都是护庄保家的，集合不起来。再说，李万忠他和日本人和南边山里的国军都勾连着。咱暂且不动，看一阵再说。”

上官开基的人马被李万忠的部队撵得无处存身，便派副官吴守田到牛犊寨向董子良求援，说只要让队伍进寨，后山存的粮食和牛犊寨平半分。董子良手下人多粮少，正愁没法维持，就让上官开基的队伍进了寨。李万忠的部队围住牛犊寨打了几天打不下来，这时候从洛阳开来大批的日本人，日本人的大炮嗵嗵嗵，把寨墙轰倒了一大截。这一块正好是上官开基自卫团的阵地，上官开基一看势头不对，马上打出了白旗。日本人放过上官开基的人马，蜂拥而上涌进寨里，董子良和牛犊寨的人退到宅院里誓死抵抗，把日本人打死不少。日本人最后不冲了，用喷火枪喷出长长的火龙，把整个寨子烧成一片火海。牛犊寨八百多男女老少和房子一道全被烧成了灰烬。烧了人和房子，日本人还不解恨，又一把火，把地里的麦子也烧了。牛犊寨的麦子比这边熟得晚，这边的麦子都收到家了，那边的麦子还在地里长着。牛犊寨的麦子烧起来以后，把邻村的麦子也烧了不少。

九爷和大九奶奶去牛犊寨掩埋大九奶奶的娘家人，大九奶奶回来说：“人都烧成黑疙瘩了，也认不出来了，只好把全村人都埋到一起了。”

七奶奶的娘家是牛犊寨相邻的二王寨，七奶奶的二姐嫁在牛犊寨。七奶奶和七爷也去掩埋人。七奶奶回来说：“妈呀，日本人真家伙，牛犊寨全村大人小娃没跑出来一口。董子良不知天高地厚充英雄，他也不想想，多少国军都打不过日本人，你敢和日本人硬碰硬？我娘家二王寨的人胆子小，日本人在石门一住下，就给日本人送鸡送猪，这回日本人就没有打二王寨。人家上官开基也知道光棍不吃眼前亏。一看打不过，赶紧举白旗，人家如今被编成治安军，驻到二王寨。周围十几个村子都归他们管。妈呀，日本人真是家伙，老九，你跟老三、二叔说说，咱们可不敢学董子良、学牛犊寨。我看日本人也不比老蒋孬多少。如今各村都往炮楼里送粮。日本人说了，凡是送过粮的村子以后日本人都不去。咱老百姓，谁坐朝廷，咱都得种地纳粮，哪路队伍来了，咱都得管人家吃喝。咱可不敢和日本人硬顶啊，洛阳的日本人多着哩。”

我奶奶一向和七奶奶说不到一块儿，平常七奶奶说啥我奶奶都不接腔，这回却也认同七奶奶的意见。我奶奶也给九爷说：“你给三哥说说，咱也给石门的日本人送些粮食吧。咱老百姓自古以来种地纳粮，谁家坐天下，咱给谁纳粮。如今日本人坐了天下，咱就得给人家拿。”九爷却说：“拿他大那蛋。日本人他凭啥来坐咱的天下？他敢来咱就跟他们拼，小日本蛋籽大的小国家，他有多少人，咱俩人拼他一个，他也拼不过咱。”我爷对我奶奶说：“老九跟他大舅子一样，都是二百五。咱村早晚难逃一劫。你以后也别恁省了，白面放开叫娃们吃吧，这年月，今儿脱鞋上床睡觉，明儿还不知道穿鞋不穿哩。”奶奶骂爷爷：“照你这么说，各家日子都不过了？净说混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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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5（1）

田木在石门组织了渑池县维持会。田掌柜当了维持会长。李万忠的部队把县城洗劫一空后，打出了新三十三军旗号，控制县城周围的河谷川地。上官开基的自卫团被田木改编为渑北保安团，控制县北山区。那一带穷得可怜。上官开基恨死了李万忠。

田木让田掌柜通知各村给炮楼送小麦，一些村送了，还有些村没送，田木让黑木带领从洛阳来的日本兵和皇协军到两个没及时送粮的村里，把翻出来的小麦都抢走了。

田木还借着重兵把石泉和东、西莲池等几个村寨也解决了，田木已经想好了，这三个村子光签协议不中，还要在各村建起炮楼，一个炮楼上住上一个班的“皇军”，配上小炮、机枪和喷火枪。田木心想，有了牛犊寨的结局在前，现在拿下这几个村子应该问题不大。解决了这几个村寨就赶紧让洛阳来的这些“皇军”回去，这些“皇军”军纪才差劲，顿顿要吃鸡，还要花姑娘。田木和带队的黑木中佐吵了几架，黑木冷笑着说：“田木君，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中国人了？你以为凭你的亲善能把中国占领了，能把中国人征服了？对付中国人靠这个。”黑木抽出军刀，“田木君，恕我直言，你的部下对你很不满，这样下去会影响皇军的士气。”田木说：“本战区的情况和我们刚到华北时的情况很不一样，华北的老百姓没有武装，我们一个小队就可以占领一个又一个村庄，撵着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满地跑。这里各村的老百姓都有武装，他们为了保家护庄，打起来比正规的中国军队还顽强。汤恩伯的部队战前军纪不好，我们发动河南战役后，战区的老百姓群起攻击汤部，汤的部队一大半都是让老百姓缴械的。这次攻打牛犊寨，尽管有李万忠部队打头阵，还有上官开基的队伍阵前投诚，可村民却不肯投降顽强抵抗，虽然我们不得已采用了极端战法，但也死伤几十名。如果我们一个村一个村都这样打，多少兵力才够？”黑木佩服了，说：“田木君高见，我的，听你的。”田木和黑木商定，由黑木带日本人先把石泉围起来，再由田木和田掌柜和寨里的人谈判。一切都计划好了，第二天就要行动了，半夜三更突然接到驻在洛阳的二村宁次司令官的命令：“一股八路渡黄河南下到了嵩山，今晚突然袭击登封飞机场，我方损失惨重。在渑池作战的部队立即前往龙门，配合龙门守军一部向嵩山‘扫荡’，务必趁八路立足未稳，把他们消灭或赶回河北。石门驻军要切实加强守备，确保洛阳西大门的安全。并抓紧征收军粮，以保障皇军大东亚圣战之需。”

八路这么快就跟过来了。田木吓了一跳，接着心里就瓦凉瓦凉。他知道，想消灭八路，把八路赶往河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八路的厉害，田木太了解了。八路呀，八路，你们晚一点儿再来这边活动——趁着八路还没有来到这里，一定要抓紧把一些村寨武装解决掉——田木暗暗下定了决心。

南大岭的村寨武装力量最强，田木决心亲自控制。

炮楼修成后，田木把修炮楼的民工编成皇协军，日本人住炮楼，皇协军住在炮楼下的窑洞里。皇协军都是附近各村人，每个人一月挣三十斤小米。田木让他们三五天回家送一回小米，顺便向村民宣传大日本“皇军”的亲善之意。

黑木的部队走了以后，田木先让田掌柜出面到一些小村子组织维持会签亲善协议，由皇协军和一个小队的日本兵跟着护卫。田木再三跟小队长小野交代，不许乱来，小野嘴上说：“嗨！嗨！”心里却说：“跟着你这个假中国人大大地倒霉，好长时间连个鸡都吃不上。”他们进了村就把村民集合起来开会，先由田掌柜宣传中日亲善，宣传田木老家是洛阳人，对老家人真不赖。接着就叫人们选维持会长，给人们照相，让人们办良民证。这天日本人转到了葛条沟。日本人堵住我奶奶娘家的鸡窝，把公鸡母鸡大鸡小鸡全宰宰烧烧吃了。我奶奶的爹——葛老大心疼得滴血，气愤之极加上财迷心窍，趁日本人吃鸡，他竟偷了日本人一匹大洋马。军马受过训练，葛老大骑出老远了，日本人一吹口哨，大洋马驮着他又拐回来了。日本人用刺刀刺死了他还不解恨，哇哇叫着还想烧房子杀他一家。我奶奶的娘和我二舅爷都说他不是本村本家人，是过路的外村人。村里人也都这么跟日本人说。田掌柜和村里干皇协军的人也说他不是本地人。日本人比较好哄，狗日们烧了两个麦秸垛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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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5（2）

我爷我奶奶带着我二伯、我父亲去葛条沟奔丧。我爷回来跟人说，日本人虽然很凶，可多少也讲点理。以后日本人来咱村，只管叫他们逮鸡吃。咱不惹他们，他们兴许也不惹咱哩。三爷听我爷说这话，把我爷叫去狠狠训了一顿。三爷说：“日本人可不是好东西！咱石泉啥时候也不能叫小日本进来。小日本来了，都得跟我上寨墙上顶着打。”

田掌柜又一次来到石泉。田掌柜对村里掌事的爷们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你们还是和田木把亲善协议签了吧。日本人恶着哩，田木祖宗是咱洛阳人，他才一再等你们。洛阳的二村司令官早就下了命令，要将不听皇军话的村寨武装统统消灭。你看牛犊寨的人多惨！听我一句话，你们到石门和田木坐坐，把协议签了吧。等洛阳的日本人‘扫荡’了东边的八路再转回来怕就晚了。”十八太爷说：“听你这么说，八路从河北过来了？”田掌柜说：“可不敢出去说啊，田木再三交代不叫我说八路过来了。你看看我这张嘴，一见乡亲们啥都忘了。是从河北过来了一股八路。八路成不了事，打一枪就跑。”三爷说：“八路打了日本人的飞机场，谁不知道。你回去跟田木说，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弄那片纸干啥哩？我们还是那句话，日本人不动我们，我们也不打日本人。”十八太爷说：“田掌柜，你回去替石泉在田木跟前美言几句，我过几天去拜访他。”爷们就这么又把田掌柜打发走了。

田掌柜后来又去了西莲池和东莲池，这两个村都和日本人签了亲善协议。田掌柜捎信叫十八太爷去石门见田木，十六爷胆小，催着十八太爷赶紧去。十八太爷说：“这一去，只怕非和他们签协议不中。”这时候方先生还住在十八太爷家，方先生说：“签就签吧，先应付下他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本人有飞机大炮，几十万国军都跑了，老百姓咋能顶住他们？你放心，为这事以后没人会说你是汉奸。”东莲池的高文杰也跟十八太爷和三爷说：“咱先维持着他们，不让他们出来禍害人。”看到别的村都和日本人签了协议，田木又一次一次派田掌柜来联系，石泉的爷们感到再不和田木签协议，真惹恼了田木，田木从洛阳调来大部队，单凭石泉一个村是顶不住日本人的。经过商量，决定先由十八太爷去石门和田木谈一次，最好先不签，但也不和日本人闹僵。如果日本人想要粮食，就也多少给他们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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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6（1）

那天十八太爷带着九爷和十六爷去石门，半路上忽听得石门方向响起炒豆般的枪声。仨人赶紧下马躲进玉米地，不一会儿那边有人跑过来。人们七嘴八舌说：“是八路，河北来的八路军把石门炮楼包围了，还有小炮呢。”“上官开基的人马也开来了，和八路一起打炮楼哩。”十八太爷说：“咱去看看。”可等十八太爷他们赶到石门时，八路军已撤走了。

十八太爷没有去见田木，十八太爷回来说：“今天他们虽然没有打下石门，可就凭他们敢围着炮楼‘砰砰叭叭’打，就凭日本人躲在炮楼里不敢出来撵他们，这八路军就不简单。可是，八路军咋会和上官开基的人马缠搅在一起？这局势咱得再看看。从今天日本人的架势看，日本人真是有点儿怕八路。这一阵他们轻易不敢出来祸害人。”方先生也说：“前几年，县城有八路军的兵站，就在国民教育馆东院，我跟他们有来往。兵站还住过一个八路军的大官叫胡服，我们是好朋友，听他说，八路军确实在河北发展得很快。共产党的政策得人心，军队又会打仗，国民党对付不了日本人，日本人又奈何不了八路军。日本人把国民党撵跑，可日本人兵力少，又占不了恁多地方，八路军乘机跟过来。八路军打的是游击战，他们呼啦一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以多打少，日本人吃了亏，等调来大部队想和八路对打，可八路又不知道窜到哪儿了。日本人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家都说，既然八路军过来和日本人接上火了，那就等等看。

八路军没有打下石门，掉头去打县城，一下把李万忠队伍打垮了。接着八路军又在石门和洛阳之间，打了一支日本人的运粮队，缴获的白面，八路军拿了一点儿，余下的都分给了附近村里的老百姓。又过了几天，县民众教育馆的馆员来接方先生。馆员说：“八路军要在城里开士绅会议，葛司令和上官开基县长请方先生回去参加会议。”并说，葛司令是本地葛条沟人；上官开基投了八路，当了八路军独立旅长还兼着渑池县县长。

这部分八路军的司令是我大舅爷葛正伦，政委姓鲁，人们都叫他鲁政委。

我大舅爷在北京上大学时参加了共产党。抗战爆发后，跟着薄一波到山西，利用阎锡山的枪和钱，打着为阎锡山组织新式军队的名义，组织起一支为我们党所掌握的军队——山西新军。后来这支部队大部分都加入了八路军。八路军过黄河时，我大舅爷已是身经百战的八路军支队司令。

这部分八路军是从延安开过来的，葛司令员和鲁政委出发前，曾向毛主席朱总司令立下军令状，要在一年之内拉起若干支抗日武装，建立起一大片根据地。部队一过黄河，上官开基就来投靠，说愿意反正，共同抗日，要求改编他的部队。上官开基从鲁政委那里借来《论持久战》《论联合政府》，学过之后跟鲁政委说：“老蒋的《中国之命运》写的是球。毛主席的书写得真是透彻。我一定要到延安，当面向毛主席求教。”上官开基诚恳的态度感动了鲁政委，鲁政委跟葛司令说：“上官开基这个人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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