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贾母偏偏发现了他,因见他鬼鬼祟祟的,不免又动了气,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像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儿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让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玩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了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顽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什么赵二家的。”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
此处前面贾母所说的一番话,根本不是故意要说笑话,而是气话。但她说出来,再联想到贾琏与王熙凤因鲍二家的而发生的矛盾冲突,尤其是贾母无意中将“鲍二家的”说成了“赵二家的”,就令人禁不住发笑。待听到鸳鸯的提醒以后,贾母却又故意开起玩笑,说出“什么背着抱着的”,自然就更加令人忍俊不禁。
怜老惜贫,不太仗势欺人
第三十九回,平儿就曾对刘姥姥说:“我们老太太最是怜老惜贫的。”书中此类情节很多,典型者如对刘姥姥的慷慨施舍等,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其他如第二十九回贾母率领贾府众人去清虚观打醮,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拿着剪筒照管各处剪烛花,见贾府众女眷来了,正要得便躲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 的,胡朝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还要往外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贾珍忙出来问。凤姐上去搀住贾母,就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灯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里见的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的,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说着,便叫贾珍好生带了来,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来”。那小道士“还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上乱战。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别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通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儿,带他去罢。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通过这一段描写,不仅反映出凤姐儿的心狠手辣,而且也反衬出贾母的善良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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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贾母(2)
当然,作为一个贵族老太太,贾母的仁慈善良是有条件的。在某些场合,她就非常不讲人性。如第三回贾宝玉摔了通灵宝玉,贾母就说:“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在她心目中,人的尊严甚至还不如一块玉石。又如第五十七回,宝玉听了紫鹃说黛玉要回南的消息后发了疯,“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诸如此类的情节,也反映了贾母这位贵夫人的蛮横。
经验丰富,有见识
由于特殊的家庭出身和生活阅历,贾母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对许多事情都很有见识。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贾母说:“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人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当众人都笑说她“是谎都批出来了”之后,贾母又笑道:“这有个缘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想着得一个佳人才好,所以便编了出来取乐。他何尝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这一番话,历来受到研究者的推崇。虽然这是曹雪芹通过贾母之口说的,但这些话放在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太君身上,也恰如其分。
第七十三回,当探春提到园子里有人赌博一事,贾母道:“你们姑娘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你自为耍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殊不知夜间既要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趋便藏贼引奸引盗,何等事作不出来。况且园内的姊妹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再有别事,倘略沾带些,关系不小。这事岂可轻恕。”
喜欢奉承,溺爱不明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由于贾母是贾府的最高权力者,所以对她拍马逢迎者自然也不在少数。在这方面,王熙凤和薛姨妈、薛宝钗母女,表现得尤为突出。在小说中,这方面的情节比比皆是。如第四十回,因王熙凤说不出蝉翼纱的名字,贾母便笑话她说:“‘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薛姨妈等都笑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凤姐儿也笑说:‘好祖宗,教给我罢。’”于是贾母便得意洋洋地卖弄了一番。当然,不同的人对此会有不同的理解,此处也显示了贾母知识的广博。
正因为贾母喜欢热闹,喜欢拍马奉承,所以王熙凤等人往往故意投其所好。第四十七回凤姐儿等人陪贾母玩牌,鸳鸯递个暗号给凤姐,凤姐便特意出了贾母需要的那张牌。当薛姨妈说“只怕老太太满了”时,凤姐又忙说“我发错了”,故意要把牌收回。“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贾母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久而久之,自然会越来越喜欢别人的逢迎。
在溺爱子孙方面,贾母的表现也十分典型。尤其是对于贾宝玉这个宝贝疙瘩,她为了骄纵贾宝玉,甚至不惜与贾政发生冲突,结果弄得贾政不仅无法管教宝玉,甚至在贾母面前诚惶诚恐无地自容。而当宝玉摔玉时,她还说出“要打人骂人容易”的话来。尤其是第五十七回,当宝玉听了紫鹃说黛玉要回南的话后发疯发痴,结果“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当“宝玉听到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吧。’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你只放心罢。’宝玉哭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罢!’众人忙答应,又不敢笑。”此处虽然贾母是在安慰病人,但她对宝玉的溺爱,确实也是很出格的。而当太医院的王太医为宝玉诊脉之后,贾母说:“若吃了好了,我另外预备好谢礼,叫他亲自捧来送去磕头;若耽误了,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活脱脱一副官太太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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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贾母(3)
不过,贾母对宝玉的溺爱,是有先决条件的。第五十六回,她对甄家来的四个媳妇说:“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
犯糊涂,刚愎自用
贾母虽然很有见识,但由于她所处的生活环境,所以刚愎自用的特点也是很明显的。第四十六回,邢夫人遵从贾赦之命劝说鸳鸯嫁给贾赦为妾,当鸳鸯对贾母哭诉时,“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因见王夫人在旁,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谴责起王夫人来:“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结果王夫人吓得“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王夫人的妹妹“薛姨妈见连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劝的了”。幸亏“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屈,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赔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探春说得句句在理,结果她“犹未说完”,本来已经气糊涂了的贾母立即从谏如流,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并立即向薛姨妈作出解释。然而,这位犯了错误的老太君却不肯就此彻底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指责宝玉说:“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屈?”宝玉解释说自己不能“偏着娘说大爷大娘”的不是。贾母听见有理,又让宝玉替自己向王夫人道歉。因王夫人劝阻,宝玉没有跪下。贾母却又从凤姐那儿找补一句:“凤姐儿也不提我。”结果引出凤姐一番带有拍马意味的玩笑话:“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听了,与众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不是。”凤姐儿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的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最终在一片笑谑声中化悲为喜。在这段故事情节当中,除贾赦、邢夫人之外,真正有错误的便是贾母,但她虽然已经承认自己“老糊涂了”,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找个台阶下。坐在宝塔尖上的掌权者,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不过,相对于封建专制君主来说,贾母能够这样,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在凤姐害死尤二姐的过程中,贾母也被凤姐所蒙蔽。这一方面说明凤姐的诡计多端,另一方面也说明贾母是何等的昏聩糊涂。尤其是秋桐向贾母诬告尤二姐时,贾母也不调查事情的真伪,居然说尤二姐“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知是个贱骨头。”并且“因渐次便不大欢喜”。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尤二姐的惨死,贾母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其他诸如听说鲍二家的说平儿好,便骂平儿等等,都说明了她的昏聩糊涂。
总之,贾母是一个非常鲜活的贵族老太太形象。正因这一人物形象性格的复杂性,所以历来人们对她的评价也褒贬不一。有人认为她是福寿双全之人;有人则认为她溺爱不明昏聩糊涂;更有人以后四十回为据,说她断送了宝黛爱情也葬送了黛玉的生命。清代的评论家涂瀛在《贾母赞》中就说:“人情所不能已者,圣人弗禁,况在所溺爱哉!宝玉于黛玉,其生生死死之情见之数矣,贾母即不为黛玉计,独不为宝玉计乎?而乃掩耳盗铃,为目前苟且之安。是杀黛玉者贾母,非袭人也;促宝玉出家者贾母,非黛玉也。呜呼!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是谁之过与?”但一般研究者都认为,后四十回写贾母听信凤姐之言使用“调包计”,恐怕也不符合曹雪芹原意。
史湘云(1)
史湘云长的什么样?小说没有正面具体描绘。但我们却能感觉到她是一位美丽、活泼的女孩。第二十一回曾从侧面写了湘云的睡态:“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这是宝玉去给她盖被子所看到的情态,我们容易联想到温庭筠《菩萨蛮》中“鬓云欲度香腮雪”的词句,这里作者以睡态来写湘云的美貌。史湘云的优点作者没有强调,在她刚出场反而突出写她“咬舌”的毛病,黛玉笑话她:“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偏偏咬在“二”和“爱”的音差上,湘云的娇憨可爱跃然纸上。
宝玉梳头:两小无猜的往事
小说交代,史湘云似乎和林黛玉一样也是从小和宝玉一起长大,但是没有从正面写她何时与宝玉初见,而是到了后来用补叙的方式写的。《红楼梦》中史湘云第一次出场已经到了第二十回。小说写到“史大姑娘来了”,标志着史湘云的正式出场。她一出现便笑语不断,因为“咬舌”,还引出了黛玉的“谑娇音”。面对黛玉揭露自己的毛病,湘云没有生气,却用“咬舌的林姐夫”的笑语相对:
史湘云道:“他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他,我就伏你。”黛玉忙问是谁。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么不及你呢。”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那里敢挑他呢。”宝玉不等说完,忙用话岔开。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
湘云的乐观、豪爽,甚至“咬舌”的毛病都显得十分可爱。史湘云来贾府,小说没有特意安排她的初来乍到。也许因为她是贾府的常客,所以,直到大观园建成她才出现,而且也没给她分配居所,她住在黛玉处。但是她和宝玉的关系却十分密切,作者到了二十一回才补出,补叙了宝玉和湘云儿时两小无猜的情景:
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伏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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