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她很是惊奇。右手衣袖抬起遮住了半边脸,左手伸出指头旁边指了指,“公子请坐,请你慢慢说来。”
窗外月光映得窗纱发白,缕缕山风吹拂,烛火摇曳,宣德炉的香烟仍在缭绕着升腾。丁可静静地坐着,月光照着她一边恬静的脸,山风撩起她鬓边缕缕的青丝。
尹君料想可可或是惊吓,或是摔伤,总之是失了记忆,否则又怎会大难不死见到故人却如此冷漠,我得把详情细说,也许可以让她记起从前。于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把自己与丁可的相遇相识相知以及生离死别一一道来,说到欢乐处心驰神往,说到伤心处愁肠百结,说到恶人相害为救自己丁可舍身跳崖,更是眼含热泪,哀伤不已。丁可随着讲述,或心驰神荡,或蹙眉悲切,听到毕珏害人,情不自禁地说:“人真卑劣,果然畜生不如。”尹君说到夜探吟窋山房时,无限的悔恨和悲伤,他说:“可可,你坠崖也许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怯懦,我起码该紧紧抓住你的!”
当听到尹君两个月来历尽艰险苦苦寻找,她奇怪地看着尹君,眼神里多了一份温柔,柔声说道:“我并非可可,但我想可可不会怪你的,你不曾有应敌的经验,千钧一发之际难免慌乱。我自小出家,不知父母是谁。想来天下长相一样的也是有的,你这般为她出生入死,是因为钟情于她吗?”
尹君心里认定她是可可,答道:“同窗之谊,怎敢忘怀?可可,我们情同手足,生死相依。况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奸贼恶棍,人人得而诛之!”那少女听了,眼中灵光一闪,朱唇轻启:“相伴相知的人怎么忘却,只要心中有爱,心中就会有恨。亲人伴侣受到伤害,仇恨就会生根发芽。只是来日方长,眼下理当用饭,厨下有只麂子,甚是美味,还请自便。”尹君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讲,不知如何开口,况且丁可似乎失忆,竟无从开口。他一直匆匆赶路,恰巧钱已花光,今日午间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心想眼下饱餐一顿也好,想来丁可也是不曾吃饭吧。
来到厨间,果见一只麂子放在案上,只是那猎物脖颈两个血洞,麂血全无。道观吃肉,三清勿怪,尹君暗道一声罪过,就拿刀剥了麂皮,生起火来慢慢烤将起来,那十几斤的麂子肉香四溢,令人垂涎,尹君又将麂肉撒上碎盐,心里想:她若真是长相与可可一样的道人,送肉与她当真唐突;她若是可可失了记忆,自然这肉是吃得的了。果然是道人,为何厨下有这麂子?一面想,一面就提着麂肉走进了她的静室。
尹君放置好麂肉,试探着说:“你看这麂肉如何?”
丁可说道:“倒是香气扑鼻,不知滋味如何。”
尹君眼睛看着麂肉说:“何不尝尝?”
丁可便走到跟前,撕下一条麂腿,慢慢地吃起来,似乎在细细品味。只见她咀嚼一阵,咽了下去,掩口笑道:“果然味道不同,小道平常只是将就着吃罢了。”
尹君随口问道:“这麂子奔走如飞,不知如何能到这碧霞观中?你平常为何也吃此物?”
丁可额头低垂,眼波流转,眼角把尹君一扫,轻启朱唇,说道:“说来惭愧,家师年前云游,观中唯我一人,余粮无多。幸好昨日崖壁间寻到一只麂子,想来是奔逃时撞死了,便捡了来。但求无愧于心,顾不得清规戒律,公子见笑了。”
两人边吃边谈,尹君向她请教诸多道家玄机,试探她是否真如所言出家多年,却也找不出破绽,心中颇多疑团,难以解开。窗外月影西斜,山风轻轻地吹进来,深夜里春虫是无需歇息的,远远近近地唱着生命的颂歌,透过窗纱,传进屋子里。
丁可看着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尹君,起身说道:“将近子夜,公子想来疲乏,可可这就去给公子找一身道袍将就,这道观后山峰间倒挂一道飞泉,可去沐浴。”说罢去了里间,时间不大,捧出一件白袍,一件灰袍,另有长褂一件,裈裤一条。尹君接过,道了一声谢,便去沐浴。
穿过殿后,开启后门,月光下但见双峰巍峨,两峰之间的密林里泉水汩汩地流了出来,原来那里是一个飞泉洞,温热的泉水汩汩流出,直汇入下面的潭中,热气蒸腾。潭水阔有两丈,难辨深浅,潭中水不断漫出流走。想到这潭水是可可沐浴之所,感到不便,就来到下游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洗刷起来。道观遇到可可,麂肉填饱了肚子,温泉洗去疲劳,尹君愉快极了。他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洗得干干净净,几个月来的风尘仆仆,几个月来的忧愁悲愤也都被这泉水洗去了。
热水浸泡全身,他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了下来,心跳平静了,呼吸也悠长起来,觉得睡意带着美梦就要来临了。忽然,呼啦一声从飞泉洞中传来,像是大鱼甩尾的那种。尹君一惊,转身面对山洞,长身而起,皎皎的月光照着尹君健壮的青春的身体,也照着面前的幽深的神秘的洞穴,四围寂寂,再无异常。
山野荒凉,黑影幢幢,虫声唧唧,只有撩起水擦洗的声响。可是尹君总是心下不安,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几次猛地转头来看,却又一无所见。
尹君隐隐不安,爬上石岸,穿上裈裤,刚要伸手去取挂在树枝上的白袍子,却一下子怔住了。就在旁边的树枝上,晾着几件少女的衣物,虽然少女的衣服不便细看,但是皎皎月华正照着那件海棠白纱裙上!
尹君一阵激动,几乎要叫出声来。若说她不是可可,怎会有一模一样的容颜和衣物;若说就是可可,为何要隐瞒身份,又过去的事全然不知,且不像有任何伪装。这件事一定要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他快步朝丹房走去,想跟可可问个明白。
室内空空,烛火已灭,月华透过陈旧的白纱窗,把屋子照得斑斑驳驳,蛛网灰蒙蒙的挂在屋顶,月光落在案上那张无声的琴弦上,那拨弄琴弦的纤纤玉指呢?她去了哪里?尹君走近那张琴前,慢慢闭起眼睛,仿佛她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伸手去抚那黑缎子似的长发,摸到的只是虚无。
慢慢睁开眼睛,四下张望,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百年道馆破旧不堪,断壁残垣不堪一视,看来早就荒废,无人在此修行,就连殿中碧霞元君也已倒塌,在这几十里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道观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尹君心内忐忑,很是不安,隐隐觉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每一个黑暗的角落都可能隐藏着一个鬼魅,会突然无声无息地向自己伸出可怕的扼住喉咙的手。他担忧可可,不知道可可何在,于是蹑手蹑脚地四下里查探。他只是一心牵挂可可,根本没好去想可可先前便一直到此。道观显得可怕的静寂,残破的缝隙射进月光,但黑暗像是张开着血盆大口,想把那淡淡清辉也要吞噬。
凭着天生过人的目力,加上修习翔鹤导引功的真气加持,他可以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他绕过殿中倒塌的碧霞元君向殿后走去,还是碰倒了碧霞元君座中摇摇欲坠的童子,豁朗一声摔裂在脚下,童子的人头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骨碌着滚到角落去了。
他前前后后地查看一番,没有什么动静,从后门走出,皓月当空,清辉遍洒。他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微微有点热,尽管自己只是披着白袍,灰色道袍还没有穿上。定了定神,他四下张望,正想着可可到底去了哪里,忽然听到幽幽的叹息似的歌声:“万千愁丝知多少,纤手挽髻巧。月下独沐泉,雾气迷眼,粉腮樱唇小。寂寞年年谁知道,花开春色围绕。夜深谁见得,藕臂拂水,雪肩杨柳腰。”
这是一首《醉花阴》,像是思春的少女独自沐浴时的吟哦,歌词缠绵,歌声销魂,颇有挑逗之意,若是让人听到,总难免想入非非。尹君循声走去,就听到适才沐浴的潭水中发出轻轻的水声,隔着山石不禁看过去,就看到月下戏水的美人。尹君只觉脸上一热,连忙隐在山石后面。那戏水的是可可吗?牵挂与担忧令他又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只见月下水汽氤氲,泉水清波荡漾,女子背对着尹君,长发湿漉漉地落在胸前肩上,白皙的手臂轻轻划拨着泉水,嫩白的肌肤摄人心魄,圆润的脖颈,精巧的肩膀,有如羊脂白玉雕成的腰背,就像一朵出水芙蓉清丽至极。水中人站了起来,发上、身上的水随着高高低低凹凹凸凸的身体曲线流下去,使得尹君一时之间心驰神荡。他正待躲起来,女子忽然转身,正对着月色,正对着尹君,无限春色在尹君面前展开。尹君想收起目光已来不及,那身体好像有着无限的魔力,非让人看下去不可!月光下的水中人正是可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孩!
可可月下正对着暗中的尹君,身体扭动,眼神迷离,玉手抚过腰肢,修长的腿抬出水面,像是春风中的海棠翩翩舞动,无限妖媚。尹君热血翻涌,意乱情迷,亢阳乱窜,双脚竟朝她走了过去!
正待绕过山石,他的目光被阻挡,忽然心念一声惭愧,记住抱元守一的口诀,当即收回心神,狂跳的心稍稍平复,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缓。山石后徐徐将山风吐纳,将丹田之气引领到任督二脉,真气畅行三百六十度,生生地压住亢阳。我想了那个夜晚,他看到粉蕊的情景,忽然觉得自己怎能也像毕珏那般?忽然羞愧起来。他不明白可可怎么了,但是他相信可可是纯洁无瑕的,这销魂蚀骨的舞蹈一定另有隐情。
隐隐香气传来,山石上一枝山花正在暖意融融的夜风中摇曳。他手扶山石,正欲离去,忽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同时传来一声急切哀伤的呼救:“尹君救我!”
像是那场梦境中的声音一样。尹君像离弦之箭,白衣飘飘凌空飞起落入潭中,双臂搂住可可还在奇异地扭动着的身体,任可可在自己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挣扎。可可双目更加迷离,双手紧紧环住尹君脖子,双腿缠住尹君,将身体贴在尹君身上扭动翻滚,一边娇喘着在尹君耳边胡乱地叫着:“救我,救我,公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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