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改变薛恕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
殷承玉满心烦躁地起身,站在窗户边吹了许久的凉风,才平静下来。
找,还是不找?
今日是隆丰十七年腊月初五,薛恕曾与他提起过,他是在腊月初八那日在蚕室净了身,之后使银子拜了直殿监某个老太监为师,才被带入了宫。
腊月初八正是腊八日,日子特殊,殷承玉当时只听了一耳朵,便牢牢记住了。只是望京城中蚕室亦有数家,他并不清楚薛恕当初去的是哪一家。
若要找,恐怕得花些功夫。
但每每想到那人曾用在他身上的恶劣手段,又觉心气难平,无法下定决心。
在窗前立了许久,殷承玉才复又睡下。
这一觉依旧睡得不安稳,前世之事在梦中纷杂而过,翌日早晨殷承玉醒来时,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眼下也浮起浓郁青黑。
原本尚未痊愈的身体,越发显得孱弱。他掩着唇咳嗽几声,召了心腹太监郑多宝进来。
“殿下怎么咳得更厉害了?”
郑多宝刚进门就听到压低的咳嗽声,顿时便显了急色,手里稳稳端着汤药,嘴上却已经在催促小太监去请太医来。
“无碍,只是昨晚吹了凉风。”
殷承玉接过汤药一口饮尽,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朝郑多宝招了招手:“孤另有事交代你去办。”
郑多宝附耳过去,听完之后神色诧异,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殷承玉正心烦着,不欲多加解释,只挥了挥手:“尽快。”
郑多宝见状只得压下疑惑,匆匆出门办事。
要说在这望京城里打听蚕室,恐怕没有人比净了身的太监们更清楚。
大燕建国二百余年,最初时宦官地位低下,不许读书习字更不许议论朝政。但随着时间推移,朝堂上文臣党派愈发势大,皇帝为了节制文臣,便越发亲近倚重身边的内侍,不仅在宫中增设了内书堂,教导太监读书识字。甚至还允许宦官参与朝堂政务,致使宦官权势愈大。
到了如今,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的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掌批红之权,连内阁首辅亦要以礼相待;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锦衣卫亦要屈居其下。
宦官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世人逐利,阉人虽名声不好听,但利字当头,便有越来越多百姓自愿将家中男丁净身送入宫中,博一个富贵前程。
燕王宫中并未专设净身的蚕室,宫中一应内侍都由有资历的大太监自宫外招收,是以望京城内开设了不少蚕室。若家里心慈些,便会将孩子送至专门的蚕室净身;但也有那心狠的,舍不得银钱,便走偏门寻那劁牲畜的手艺人,只当牲畜一样劁了,生死由天。
郑多宝按照殿下的命令,派遣数人暗中寻访了两日,找遍了大大小小的蚕室,却并未找到殿下所说之人。
眼见着腊八之期将近,所寻之人却没有半点踪迹,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命人扩大了范围,连带着将那些劁牲畜的手艺人也都探访一遍。
*
三日之期转眼即至。
大燕恢复古礼,遵循前朝旧制,每年立春、元宵、端午、重阳、腊八日都要行嘉礼,于午门外设宴,宴请群臣。
按例皇帝当出席与群臣同宴,以示亲近之意,但隆丰帝素来不喜应付朝臣,自然将这差事推给了已经参政议事的殷承玉。
殷承玉是嫡长子,外祖父虞淮安又是内阁首辅,刚满七岁就被立为太子,至十四岁便已入朝参政。自小便被当做储君教导。早早明白自己肩上担着的重任之后,更是严于律己,从不敢有半分懈怠,努力去做一个众人心中完美的储君。
隆丰帝交给他的事情,不论大小,他皆不计利益得失,全力以赴。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因思劳过度感染风寒病倒,病情反复,缠绵病榻十日之久。身体还未痊愈,就又接到隆丰帝让他负责腊八宴的旨意。
身为太子,为君分忧,为父解愁,他都没有推拒的理由,仍拖着病体接了下来。
结果腊八宴之后,他病情加重,发起了高热,昏迷了整整两日。虽然后头病好了,底子却虚了不少,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那时年少倔强,明明身体不适也不肯露出半分,还要感谢父皇信重,配合隆丰帝演足了父慈子孝的戏码。
可实际上呢?
他克己复礼,凡事追求尽善尽美,在朝臣和市井百姓当中名声愈盛。又有强有力的外家支持,声望甚至快要高过皇帝,早就成了隆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所以后来大舅舅遭人攀诬构陷,牵扯进私盐案里,外祖甚至整个虞家也都牵扯其中,他几次请命彻查,隆丰帝却连查都不肯细查,便匆匆定罪发落。
说到底,虞家不过是受了他的连累罢了,隆丰帝从始至终想要除掉的威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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