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百川急急追问。
仵作摇头:“虽致命伤为斩首,但死者生前多处骨头折断,脏器亦破裂。就算没有斩首,恐怕也撑不过三日。”
也就是说,就算薛恕不动手,孙淼也活不成。
程百川看向高远:“仵作所言,证实了薛监官之言,高督主可还有话说?”
自仵作上来,高远的脸色就没好过。他阴沉着脸道:“孙家的戏园子与孝宗时余孽有牵扯,孙淼又当众作诗暗讽陛下,撑不住审讯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
言下之意,便是认了。
程百川颔首,不置可否。他看向孙老太爷:“孙兴,戏园子一事,你如何分辩?”
先前高远与薛恕斗法,孙老太爷一直没有出声。眼下程百川问到他了,方才涕泪横流地喊冤:“大人明鉴,那戏园子早年是出过事没错,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辗转换了四五任主家!我孙家也是前两年才接手,怎么就能将几十年前旧事扣在我们头上?!再有我那孙儿写的诗,乃是仿的古人,他学问差不解其意,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薛恕火上浇油,赞同道:“孙淼与一众书生所做诗文咱家也看过,不过是改了前人诗句好玩罢了,前人之诗词尚且广为传颂,怎么他们改了就是暗讽了?可别是高督主这些日子太闲了,犯了疑心病,看谁都是贼子余孽。”
事情辩到了此处,孰是孰非已经分明。
程百川也没少和东厂打交道,这种随便抓了人屈打成招再去邀功的伎俩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不过这一次高远的运道不太好罢了。
程百川心里有了数,也不着急定案,借口要去查证戏园子的来路,核查孙兴所言,要休堂改日再审——他还需将此事呈上去,探探上头的意思,再行定夺。
高远是皇帝亲信,尚未定案前无法羁押,孙老太爷则依旧要收监在刑部大牢。
薛恕自他身边经过时,低声道:“老太爷保重身体,此案很快会有分晓。”
孙老太爷瞧他半晌,到底“唉”了一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成了两方争斗的棋子,但孙家小门小户,斗不过势大的东厂,他只能相信薛恕。
薛恕从刑部公堂出来,刚到宫门口,就被个面生的小太监拦下了。
对方显然一直等着他,看他回来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命臣来传话,请薛监官戌时正去一趟弘仁殿。”
今日正是七月十六,酉时末。
薛恕眼底冰霜化开,嘴角勾起了微微弧度:“知道了。”
*
薛恕酉时初就去了慈庆宫。
他回西厂的住所换了一身衣裳后便无事,想着殿下许已经在弘仁殿等他,便按耐不住的提前去了。
只是到了地方,却发现殷承玉尚在处理公务。
他并未贸然进去,便在外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候着,生生等到了酉时正,才进去。
大约是特意吩咐过,今日弘仁殿周围并没有守卫,殿内也没有伺候的宫人,连郑多宝都不在。
薛恕进了内间,就见殷承玉刚刚搁下笔。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他:“来了?”
薛恕“嗯”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那一个人:“殿下……”
他的眼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期待。
殷承玉勾了唇,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锦盒:“东西放在那儿了,拿了便回吧。”
薛恕走过去,将锦盒拿起,正要打开,却听殷承玉道:“回去再看。”
他听话的停下手,却没有退出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瞧着殷承玉,追问:“只有这个吗?”
还真是养肥了胆子。
殷承玉似笑非笑:“你还想要什么?”
薛恕不错眼地看着他,喉结几番滚动,好半晌才低声道:“殿下。”
想要殿下。
他已经渴望了太久,像一头饿久了的兽。
殷承玉面上的笑容淡下来,亦长久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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