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越是不知自己说心里话,就越说明这事搁在了心里。
但在这种情况下,太夫人又不好执意去说这个话题。
她只好佯装生气的样子板了脸:“胡说。你还年轻呢?谆哥还没有娶媳妇,我还指望着你给我养老送终……”话说着说着,想到媳妇这几年不过是强撑着,眼角就有了几分水光。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元娘眼角撇了一下屏风,声音低了下去,有了淡淡的悲怆,“我在家是长女,父母如珍似宝。后来嫁到这里,您待我如已出,侯爷对我事事尊重。女人能像我这样,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可我舍不得谆哥,舍不得您,舍不得……侯爷……”说着,眼泪唰唰唰地落了下来,抽泣几下,好像一时喘不过气似的,人突然间捂了胸咳了起来。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托孤(粉红票240)
太夫人忙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好一会,元娘才止住咳嗽。
伸开手掌一看,手心里一团暗红色的鲜血。
大太太看着吃惊,脸上却不露诧异,忙叫了丫鬟们过来给元娘清洗,嘴里却安慰着元娘:“没事,没事。你是郁气攻心,现在吐出来了,很快就会好了。”
而元娘望着手掌心里的血,眼角沁下一滴泪。
“没事的,没事的。”太夫人有些底气不足地安慰她,“你是郁气攻心,吐出了就会没有事。”
机敏的丫鬟们已打了水上前,或跪着端了铜盆,或猫腰帮她褪了镯子,轻手轻脚地帮她洗干净了手。
元娘的贴身丫鬟绿萼眼里含泪地上前喂茶给她喝:“夫人,您漱漱口!”
元娘呆呆地任她扶自己起来喝茶,神色木然地重新躺下。
看着这样毫无生气的媳妇,太夫人不由心里一酸,想到她刚嫁进来那会。
巴掌大一张莹玉的小脸,看人的时候目光清澈又明亮。小四望向她的时候,她眸子里就会闪烁着欢快的光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光芒再也不见了?孩子流产的时候,她虽然伤心,却还安慰小四;纳文氏的时候,她虽然不快,但有时还会目带戏谑的调侃小四;说她以后难以生育的时候,她虽然悲痛,却性如蒲苇没有放弃……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从怡真搬到韶华院之后……安儿死后,怡真一直住在正屋,几次提出来要搬到后花园里的韶华院,都被小四拦住了。后来有人给元娘介绍了个看风水的,那人说元娘住的地方与她的八字不合,所以她子嗣艰难,还指点她,说她住到坤位,这样有利于子嗣……徐府的坤位,正是正房的位置。怡真听了,执医搬了出去……后来,两人同进同出的时候渐渐少了,再后来,小四打仗,两人之间就几乎不再说话了!
太夫人眼角微涩,看着绿萼服侍完元娘退下去,元娘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她紧紧地攥住太夫人的胳膊,就像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娘,娘,我不能丢下谆哥,我不能丢下谆哥……您救救我的谆哥……您还记不记得,大夫说我不能生了,我不信,您也不信,到处给我求医问药。什么样的江湖郎中您都礼贤下士,什么蝎子蛤蟆我都尝遍了……好容易怀了谆哥,您带着我去庙里谢菩萨。晚上庙里凉,您怕我受不住,把我的脚揣在怀里……”
太夫人再也忍不住,泪如滚珠般地落了下来。
想起自己长子夭折,二儿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走了……谆哥是元娘的亲生子,更是自己最看重的孙子!
“你放心,你放心,我帮着带着。养在我身边!”太夫人掩面而泣。
元娘却“啊”地一声惊呼:“娘,怎么天突然黑下来了。”说着,两手在空中乱摸,“娘,娘,你在哪?”
太夫人忙去携媳妇的手,却有人先她一步握住了元娘的手:“没事,没事。你好生躺着就没事了。”
温和宽厚的声音,带着镇定从容的力量,让元娘突然间安静下来。
“侯爷,侯爷……”她紧紧攥住那个温暖的手,却不知道自己力气小的可怜。
“是我。”徐令宜的声音平静如昔,听不出来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太夫人忙站了起来,把地方让给儿子坐下,又指挥丫鬟们端了安神汤来。
徐令宜亲自接了,低声地道:“药煎好了,喝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元娘一声不吭,由徐令宜服侍着把药喝了。
徐令宜安置她重新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元娘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徐令宜的衣角:“侯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徐令宜怔了半晌,道:“你好好养着,别操这些心。”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点点安详,“我们夫妻一场,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徐令宜垂了眼睑。
“我死了,你从我妹妹里挑个做续弦吧!”
所有的人全怔住,丫鬟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屋子里仿若沉水般的凝重。
徐令宜看了看满屋子静气屏声的丫鬟、媳妇、婆子,目光微沉:“好!”
元娘侧头,空洞的眸子没有焦点地到处乱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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