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难度肯定是有的。能让那群官老爷舍了朝廷的嘉奖不要,还冒着背负责难的风险设局,就说明柳伯行的某些行为已经无意间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而今已经不是小打小闹,全然成了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局成了天下大吉,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到柳伯行一人的身上,为了天家颜面也好,为了安抚民心也罢,当朝圣人事后哪怕再察觉到些什么,都不会再去过分的追责。首恶已诛,民怨已平,就够了。毕竟灾荒刚结束,各地还需要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去梳理整治。
可若是这局被破了,那就有意思了。真要彻查清算的话,怕是这朝野上下要震个天翻地覆吧。山东这帮子大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年来早已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利益共存体,这屠刀真要是落到某一个身上,伤的只怕就不单单是他一人了。
文有道对这个案子固然是有极大兴趣的,只要打赢名利皆收。一来百姓和周边大小官员对自己的观感绝对会有极大的改变。虽说此番救得是一个有些自命清高且不知所谓的清官,但只要是名清官,就足以让自己和同行甩开个十万八千里,顺利的话还能一举摘下那“讼棍”的头衔。二来这样的案子只要能赢,莫说是这山东,于整个大清而言,自己也将成为名动一时,首屈一指的讼师。
现在的话就只剩一个问题了,谋退路。文有道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但这并不是说他就只会赢,不会输。万一输了呢?和这种案子牵扯上,还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一旦输了便是万劫不复。感兴趣是好的,贪财好名也无所谓,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把命保住,命没了,其它的一切也不过只是虚妄罢了。
所以,案子能接,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为自己谋划一番。
看着文有道只是沉思并未做出什么回应,李仁多少有些焦躁不安。来之前他心里就没底,到现在就更没底了。自家老爷多年来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钱财没囤下多少,朋友也没结交到几个,所行所做徒为一世清名罢了。偏偏人还执拗的紧,让他许诺些什么更是难如登天。
要是文有道真的有所顾虑拒绝了呢?自己该拿什么再去和他谈。钱财,柳府本就清贫,这次灾荒过后更是多了几分潦倒之意,而今就算倾尽柳府所有,哪怕是再加上自己多年来存下的积蓄也没多少银两。至于交情,柳大知县清高的很,哪能和文有道这些讼师有交情。君不见“讼棍”这“诨号”便是某次柳大知县在公堂上大发雷霆,亲口封给文有道他们这类人的。至于以后为文有道大开方便之门之类的许诺,于柳老爷来说更是绝无可能。
这年岁,师爷本就是个为人诟病的行当。想当初跟着柳伯行也不过是图能落个清名罢了,何曾想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而今他就是再不忿柳老爷,也得死保呀。毕竟柳伯行一死,他就算不被牵连逃得一命又能如何。刑克主子的罪名一旦加身,还有何人敢用他。事后抄没家财,贬为白身,过着那种苦于炎日赋税的生活,自己哪能受得?
所以李仁此刻看向文有道的目光格外炙热,充满了对生的希冀和对未来安定生活得以保全的渴望。
半晌后文有道终于开口了:“可以,我可以帮柳伯行打这个案子,但是我需要三日的准备时间,这三日,我不希望你们来打扰我,更不希望有我接手这案子的消息传出。至于定金,那简单,事后随尾款一起结就行。”
闻言李仁竟失态的哭了出声,差点就给文有道跪下了。在他看来,三日不打扰,不透出消息什么的都是小事,文有道能答应便是天大的喜事,而今连定金都不需要预先支付,这是何等的豪情。他开心极了,一时间竟全然忘了,三日后的午时便是他家知县柳伯行开刀问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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