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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火烧蛤蟆窝(7)
存志在后边进来了,双手提留着的正是二爷的棉袄,里边像是包裹着很重的东西,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在十冬腊月脱了棉袄包啊?存志急忙吆喝,快找个家伙。存先上前一把接过棉袄,双手提着打开一看,里边包的竟是细沙土。
孙月清上前抓了一把,在手里揉搓着,沙土就像白面一样细软,又像水一样从她的指缝里流掉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像阳光一样放射开来,欢喜地高声说道:这下可好了!转身进屋拿来一个空桶,让存先把沙土倒进去。
存珠还在一旁埋怨二爷,这可是新棉袄呀,我跟娘整整做了一天半,你可倒好,用它包土!
孙月清脸上还在挂着笑,嘴上却训斥道,别这么跟你二叔说话,这么细的沙土可是宝贝,上锅炒一炒,可以给孩子做成土裤。尿湿了光换土就行,又干净又暖和,不管怎么尿都不会淹了孩子的肉皮,还不用像裹尿布一样把孩子勒那么紧,让孩子发育得更好。你们小时候也都是穿这个过来的,这几天我心里正盘算呐,大冬天的到哪儿能找到好沙土,还是二爷心疼孙子啊!
这半天疯子二爷就一直还光着膀子站着,肩头的粪筐也舍不得放下。存先急忙把二叔的棉袄抖搂干净,用手扑拉了又扑拉,然后交给存珠,让她给二爷穿上。自己则伸手从二爷肩上取下粪筐,拿在手里才掂出还有些分量,嘴里不免嚷道:哟喝今个早晨还真拣到粪了!他刚才就看到筐里装着干草,还以为二爷只是在道上拣了点干草,想不到筐头子下面还真有点东西。就把干草掏出来扔到柴禾堆上,转身想把筐头子里的粪倒到门外的粪堆上,可筐头子里黑糊糊的看着不像粪,他抬眼看着二爷:这是嘛?
从打回来还没出过声的疯子二爷,照旧不说话,走过去从筐头子里一样一样地拿出来,一只烧糊了的兔子,还有一只烧掉了毛的大鸟,几条冻得梆硬的泥鳅和小鱼。郭存先明白了,二爷是去蛤蟆窝了,这些东西都是昨天夜里着火的时候没能跑掉的,被大火烧死了。可泥鳅小鱼是怎么来的呢?他问了好几遍,疯子二爷才说就在地上拣的,水浅的地方让大火把冰烧化了,露出了这些东西,躲没处躲,跑没处跑,火一灭又紧跟着上冻,它们可不就成了冰棍。
存珠乐得蹦了起来,哈,二爷给咱办来了年货!
孙月清用手抠抠兔子,烧糊的只是一层皮,炖上一大锅还真是连过年都有了。那只大鸟不是大雁就是野鸭子,正好给雪珍吊汤……
这才叫“烧香引来了鬼”。
陈宝槐让蓝守坤派出两路民兵,一路去县公安局报案,一路到公社告状,想借蛤蟆窝着火事件,好好镇唬一下村里想乍刺的人。好长时间以来他总感到不安生,老觉得会出点什么事,下边不听招呼的人越来越多,是人不是人的都敢跟他瞪眼珠子啦……还反了你们啦!这回弄出个火烧蛤蟆窝,算是叫你们赶上了,可回看怎么挨收拾吧。
可让他万没想到,刚放了个屁的工夫,去公社告状的民兵就回来了,还别说请个公社领导来郭家店撑腰,根本就没见到管事的人,乱哄哄只打听到公社被夺权,原来的公社领导都下台了。有时还上台子也是被押上去撅着屁股挨斗。快到晌午头时候,到县里报案的民兵也回来了,没有带来警察,倒引来百八十号的红卫兵,清一色的绿军装,红袖章,军挎包,手持《毛主席语录》,有几个大点的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一嘴标准的电匣子口音,显然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剩下的都是十几岁的中学生,有的就是本县中学的学生,还有的就是正在县中念书的本村孩子,像郭敬海家的老三郭存勇,陈老定家的小子陈二熊,蓝守坤的侄子蓝新……
若搁在往常,谁会把这些小兔崽子当回事?可他们一搀合到运动里就邪行了,一个个脸不脸鼻子不是鼻子了,看人都不会用正经眼神,浑身上下哪个窟窿眼儿里都能往外冒火药、喷枪弹。就像下雹子,一粒冰疙瘩算个屁,放在地上转眼就化掉。数不清的冰雹从天上砸下来,再借着狂风暴雨、雷劈电闪,那可就厉害了,摧枯拉朽,横扫一切。谁不怕就能把谁给砸死。陈宝槐当然也知道红卫兵是怎么回事,可一直以为他们只在学校里闹腾,在北京和一些大城市里造反,那一套祸害不到农村,离自己还远着呐。哪成想他们会以敌对的姿态突然就站到了自己眼前,似乎比当年部队解放郭家店还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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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火烧蛤蟆窝(8)
而且红卫兵干这一套驾轻就熟,一进村便很有步骤地先占领了村里的扩音器和制高点,不大一会工夫村上的大喇叭都响了,所有高一点的房顶子上也都站上了红卫兵,在扩音器间歇的时候,房顶子上的红位兵就用手里的喇叭广播,没有喇叭的用报纸卷个筒当喇叭。起初只是播放笼统的口号:
“大串联是伟大的创举,毛主席支持我们大串联,鼓励我们大串联!”
“把头脑武装起来,按毛主席的教导到群众中去,杀向全国各地,和那里的造反派风雨同舟,休戚与共。锋芒所向,搅得周天寒彻!”
“欢呼一月风暴的伟大胜利!”
“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夺取政权!”
“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夺权,夺权,夺权!”
就在郭家店上空激荡着一阵阵“夺权”声浪的时候,郭家店的党政大权已经兵不血刃地被红卫兵夺走了。作为这种乡村政权的象征有两种,一是公章,轻而易举地就被红卫兵拿走放进自己军挎包;二是人,也就是当权者,村上的所有干部都被关在大队部的一间房子里,当然也包括主要领导陈宝槐、韩敬亭和蓝守坤,外边有红卫兵把守。
还有一种很重要的权力叫财权,掌握在大队会计和保管员手里,红卫兵把这两个人叫出来提前进行审问和鉴别,先问他们是什么出身?出身没问题其它都好办了,指出他们以前是被走资派利用,为错误路线服务,现在必须悬崖勒马,赶紧站到正确的路线上来,甘当造反派的马前卒。并立即给他们下达了可以立功赎罪的任务,保管员去安排人家给红卫兵做饭,会计去组织人搭建批判台,要选一个豁亮的地方,台前能站下全村的人。两个平时在村里就很吃香的人物,转眼间被解放出来,屁颠屁颠地又成了造反派的马前卒。
——在这样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发生在郭家店的这一出,往常即便是在台上唱戏都没人信。不过就是几个学生,一不是上级机关派来的,二没带着上边的介绍信,凭什么这么草率的轻易的就把一个大村子给弄翻了个儿?平日里这些能杀七个宰八的村干部们,一展眼的工夫就全打趴下了,严格地讲还不是被人家打趴下的,人家还没打上他们就自己趴下了?这或许就是老话说叫“借横”。你说红卫兵没有受上级机关的派遣,可他们是中国最大的机关里最高的领导者毛主席派来的。你说他们没有介绍信,可他们有“最高指示”……其实这些问题村干部们连想都没敢多想,更不敢多问,一见到红卫兵先就有几分蒙头转向,人家叫怎样就怎样,哪敢有半点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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