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耳朵贴着床板,窗外的夜雨声几乎是震耳欲聋了。雨在檐上拉成条条剔透的细丝,一直垂到地面上,砸下一个小小的水涡,水滴无声地溅开来。
这样的夜晚让他回忆起了拉格驿站的那个雪夜,他望着屋外的随风摇晃的树影,思绪万千。
那夜他想的是连绵的雪山龙脉,是山顶呼啸而过的风,是刺眼的白色天光,是小路上繁盛的红薯藤叶,然而今夜,他思来想去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帮他把他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都洗干净叠好,找笨拙的借口为他做清淡的菜,同行的时候发现他松开的纽扣,明明自己没有胃病却常备胃药,发烧时忍受他的坏脾气,悉心照顾他,一次又一次地把真心放在他的面前,忐忑不安地等他伸手去接。
喻宵好几次望进顾停云的眼睛的时候,都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看着看着就失了神,想要伸手去拥抱这个人,与他肌肤相贴。
那是这样让人欢喜的人,安静、细致、温情,让他心安。
他笑自己贪心了,还去寻求别的什么呢,有这样一个人与他朝夕相对,足够了。
想着想着,他慢慢有了睡意。他掖了掖被子,决定回去之后就告诉顾停云他真正的心意。
第二天,雨过天青,喻宵带着小组去山路上考察。山里冷得扎人,雨水还偏偏往人衣领里面滴,几个人走在路上一阵接一阵地哆嗦。
上山和下山的路都垮了一大半,屋子大小的山石砸在路上,汽车根本开不过去。一大片树都被埋在泥泞下面,跟房子上被冲下来的砖头、水泥块混在一起,远远看过去就是一片废墟。
被雨水冲刷过的山峰罩着一层深青色,草在石缝里探出个头,看看周围的同伴倒了一片,再也直不起腰来,只好咬咬牙独自艰难地往上长。山坡一片湿润的黑绿色,杉树和松树一层一层叠着。
暮色渐暗的云层上,掠过形单影只的飞鸟。
天边响起隆隆的雷声。紧接着,一场暴风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卷了过来。山民们被这架势吓怕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搀扶着老弱妇孺,加紧了步子往边界外围走。喻宵他们组的人在半山腰上,离民居有好一段距离。几个离他们近一点的男人拼命朝他们挥手,让他们赶快上来,这场雨怕是又要冲落好几块山石。
“组长,我们赶紧走吧?”杨一雯急急忙忙地问道。
其余两人也都担忧地看着还在专心拍照的喻宵。
“你们先走,我跟在后面。”喻宵收起相机,神色依然镇静,“不要慌张,稳住步子,跟着大部队往上走。”
三个人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浓云滚滚而流,大雨如奔腾的野马一般气势汹汹地袭来。不多时,第一块山石就滚落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山民仍然没有到达民居处,眼看着灾难又要发生,每个人都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
小陈拉着张晴撒腿往上跑,杨一雯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
喻宵在努力往这边赶,接连落下的树枝却成了他前进的障碍。杨一雯眼看着他离大部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行,组长越跑越落后了,我得过去把他带上来!”她颤着声跟前面的两个人说道。
张晴赶忙喊道:“杨姐、杨姐别冲动!小心脚下!”
小陈转身想要拉住杨一雯,谁想她已经疯了一般往下面冲过去了。
“组长!”
喻宵抬头看着杨一雯狼狈地向自己冲过来,心头顿时一紧。
“一雯,别过来,回去!”他大声喊道。
杨一雯却不听,直接就冲到了喻宵跟前,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不及了。”喻宵抬头望着翻滚的黑云,脚底生出一股寒意来,“我们到不了山顶了。”
喻宵的求生意志之弱,让杨一雯感到错愕。
“组、组长……”她看着喻宵面无表情的样子,急得快要哭出来。
喻宵的神色却突然一凛,一把拉过杨一雯:“过来,躲地坎这边。”
杨一雯怔怔地看着他。
“没关系,山体滑坡我遇上过,躲这边比较安全。”
杨一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喻宵一起钻进了地坎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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