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对方万分哀怨的走远了,薛黎陷这才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忙自己的了。
……
只不过,令薛黎陷没想到的是,那小厮竟然又连着来了两个周,也只不过堪堪来了两个周罢了。
明显感到福丫头近来对自己的敌意,薛黎陷捧着饭碗窝在后院吃的清淡——得,偌大一碗面汤连块肉都不给放的。
自己好歹也算在那儿极北的鸟山上呆了近一个月吃了那么多雪水,回来真个是连顿犒劳都没有。
挑起一根细细长长的面条,甭说条,连丝都算不上的,薛黎陷单手托腮单手持着挑起的动作发愣——不管饱呀,一会再偷偷溜到城东头买点宵夜?只不过是在那儿吃还是带回来呢?带回来肯定就被瓜分的渣都不剩了。可是又不想在外头呆着……
万分纠结的摸了摸肚子,尔后毫无征兆的抬头望天。
黑压压的天幕上真个是连颗星子都没有,可他还是敏锐的发现了那只黑鸽。
屏息凝神——前堂中有四个是在吃饭的,另三个在四处走动,消食还是抓药?咦,突然有一个改变方位了哦……
心下对那鸽子默念了声抱歉,薛黎陷重新坐回石凳上,动作迅速的把缠在鸽子腿上的信笺快速往袖子里一收,然后不动声色的把那只黑鸽掐死扔在黑暗的小角落里同其他准备入药的飞禽混在一起。
刚做完这一切,福丫头怯怯的挑开门帘露了张煞白的小脸出来:「掌,掌柜的……」
「咋啦?没吃饱饭给你饿成这样?」薛黎陷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字迹也好看的很,还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倒好,旁的人随便一幅字迹便叫你彻底忘了衣食父母是谁了!
福丫头又身体僵硬的往前大移了两步,接着哇一声扑进了薛黎陷的怀里。薛黎陷教她撞得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下去,不由得好笑道:「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那、那个叫绿奴的小厮又来了,还夸咱、咱家的药就是管用,他们家先生好多了……」
薛黎陷坐直了身子,把福丫头拉扯开:「那小厮人呢?」
「挺、挺欢喜的跑走了……」
薛黎陷站起了身,柔声安慰道:「是人是鬼都不怕,我亲自去看看,喏,角落里那几只准备入药的禽类都炖了吃吧,安安神。当郎中的就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么,别被这么点小事儿就吓着了啊。」语毕抄起一旁的药箱,急匆匆的追那名唤绿奴的小厮去了。
*******
这祈安小镇四周都是山,它自个儿倒像是个谷地似的被包围其中,但若实打实而论,它也是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的,矮不到哪儿去,却自有个些许与世隔绝的意味,这也是薛黎陷当初很喜欢这里的原因。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厮的主人竟是住在雾台山上的。
那山头本身并没有名字,也坐落的较偏僻,本就罕有人迹,山上也没有甚么值得狩猎的野味或者值得入药的药草。好似也便是在几年前吧,那山上突然开始常年出现大雾了,有时候隔着老远的望一望,似乎根本就看不到那儿还有座山,亦或者,是让人突然疑怪本来没个山头的地方怎生多出来了一座似的。
小心翼翼的跟着那绿衣服的小厮保持着一个恰好的距离,薛黎陷一面留心记着山路,一面注视着周围。
很奇怪,今天没有雾。
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那个转角都隔着老远看的清晰……欸!
薛黎陷只恰巧抓着那小厮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提袖捂嘴似乎是在笑,接着没影了。
错觉么?
那小家伙的眼睛是绿色的?看着也就无非十四五岁的光景,皮肤白皙着,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猛的身形一动像个鹞子似的连忙滑出去几丈远,也过了这个转角,薛黎陷此时却愣住了。
胧胧月华下,就见转角过后有一座小方亭,红柱黑瓦灰石砌。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提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笼站在那里,身上着一件白底淡紫色花袍,灯光和月光混相映亮了半边脸颊,略显病态的肤色和淡淡的唇色,生了张温善的娃娃脸,远看去倒像是戏文里的那些个神仙似的,慈眉善目的。
那人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偏生含了那么一两丝的冷清笑意:
「薛掌柜,小生在此,恭候多时了。」
带着那么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虚弱劲儿,却偏生叫人想把这张脸看真切似的。
甚至连那声音都带了一种朦胧的邀请。
那一刻薛黎陷心头突然浮现一个想法,是否只有走近这个人,又能闻到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了?就和他这个人一样,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感觉。
一身银灰暗色衣衫的薛黎陷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可他终归不是平常人,於是只是原地站定,拍了拍自个儿身侧的药箱盒子,然后笑了笑。
薛掌柜的笑放到江湖里,那是可以大碗饮好酒,大刀砍奸佞的豪爽笑;放到世俗里,那是可以富贾同起同坐,高官分庭抗礼,并不媚世俗、堪折腰的落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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