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补坝,付溪拧了好些日子的眉,这会儿望着浓云黑天,右眼皮跳个没完没了。
他顿步冰河中,抬手摁了摁,试图叫那东西停止跳动,却不过空空弄湿了眼睫。
白淳在滩上拢着大氅给他递热汤,苦口婆心地劝:“大人,上岸歇会罢!昨儿熬烛一夜,今儿身子怕是要撑不住!”
付溪头也不抬,只说:“豁口太大,若是下起雨来,河水必涨,待到那时,这整个坝都得塌……哈哈哈好、好啊,老子他娘的从昨年末修到今载末的心血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
“下雨么……”白淳仰起脑袋看了会那阴天,强颜欢笑着安慰他,“天阴未必有雨,指不定是雹……不、不是……”
“想说雹子么?那怎么了,爽利说去!要我看,今儿还不如砸雹子呢!经了昨年那灾,巽州房屋该重修的重修,该加固的加固,没多大问题……补坝者得露天干活,躲不过,那便将我连同那些杀千刀的狗匠一块儿砸死!”
天上浓云不散,付溪原还以为事有转机,谁料那雨叫天公憋到晌午时分,还是哗哗浇了下来。
盲风晦雨,雨势大得像是浪扑在了付溪身上。他哈哈大笑,用湿透的衣衫连抹了好几下脸。
“下雨了,天公不赏饭啊!”
他说着,忽倏地斜眼瞥向河滩附近的矮坡,见那后边跑出十余匹铁马,便笑得更起劲了。他边拧着衣裳,边走上岸来,无所畏忌。倒是那撑着把油纸伞的白淳,叫那些兵马吓得步子栓铁似的迈不动。
“他、他们……”
付溪双手插着腰,云淡风轻:“可不就是巽州守备军?那些墙头草,这才几天便倒戈了。——魏尚泽那懦弱到家的孬种,除了姓魏还有屁的本事?”
他说罢,捏指吹了个指哨,唤来一匹飞马,自个儿登马后又将那白淳也给拽了上去。
俄顷,马腹叫湿鞋夹紧。那马仰脖嘶鸣,只带着二人朝北边的兑州奔去。
***
付溪一路好赶,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兑州边城,只三日便整好兵马,誓要夺回巽州。
谁料他好容易行至前些日子身处的河滩,却见那地儿已然被河水淹没。
——巽州昨年遭雹灾损毁堤坝,河水流得太快,冲走轻沙,叫重石都提先往这儿落,渐渐堆高。自那时起河床便有所抬高,今夕大雨连下几日,河水皆涨满了往滩上溢,那新修的石坝哪里拦得住?
恰这时,函使匆忙打这儿来,将燕家军北上和壑州兵放季入京的消息一并朝付溪砸了过去。
付溪何其聪明,短短一瞬便知他们薛党今后无论做什么都似拿鸡毛敲铜钟,白费劲。
付溪站在雨下,怔怔瞧着那被冲破的堤坝,笑得险些呛着自个儿:“薛止道啊薛止道,你说你对不住我,原来是憋着这糟烂!——哈哈哈……这般大的雨,这般冷的冬,若是居无定所……薛止道,你说啊,若是你,你能不能活过这寒冬?你再说说,今儿下游的千户人家,到明年春能活几户呢?可我现在不能修坝,要去救你啊!!”
雨水在他的面上乱滚,他抬手下令不攻巽州,转而提刀直奔京城而去。
他一路上不吃不喝,行尸走肉似的翕动鼻翼呼吸。
那俩消息一举烧空了他一切愿景,他的心脏已被蛀虫啃咬得一点不剩。
他机关算尽,他还是没能比过林题。
***
付溪到达缱都之时,恰是温率领阜叶营归降之后不久。
他没有观察局势,莽撞地冲入了城门大敞的缱都。接应他的不是城楼密密的强弩,而是季徯秩砰地砍来的长剑。
付溪力气不小,可是他一个文官,要如何才能战胜那经年习武的龛季营主将?好在他毫不露怯,哪怕血随着涕泪横流面上,也依旧持刀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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