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天亮的时候,梧桐端着铜镜伺候沈青梨梳妆。
沈青梨瞅着镜子里自已眼下的青黑,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柳姨娘身边的丫鬟朱樱来了:“姑娘,姨娘叫您过去,钱媒婆来了。”
沈青梨怔了片刻,才钝钝的回过神,“好,朱樱姐姐稍候,我这就来。”
正值夏日,柳姨娘院里的茉莉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香得发腻。
沈青梨跟着朱樱跨过门槛时,裙摆扫过沾着晨露的青苔,滑溜溜的差点崴了脚。
抬眼就见正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红绸包裹的礼盒,金线绣的“囍”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厅上坐着的钱媒婆穿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织锦裙,髻上插着的银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瞧见沈青梨进来,立刻笑出满脸褶子,肥嘟嘟的手一把拉住她:“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来了。”
沈青梨挤出个笑,朝她打了声招呼,又看向坐在主座上的柳姨娘,行了个礼:“姨母万福。”
柳姨娘抬抬手,“不必多礼,来,看看这些。”
“对对对,姑娘快看看这些。”
钱媒婆满脸笑容,指着桌上那些礼物,“这可是袁郎君特地准备的纳彩礼!您瞧瞧这对鎏金镯子——”
她抖开红绸,镯面上缠枝牡丹泛着温润的光,“苏州巧匠打的,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对儿!”
沈青梨盯着镯子上的珐琅彩牡丹,喉咙发紧。
那些红的绿的釉料在她眼前晃成一片,看得人眼花。
“这些太贵重了……”沈青梨有些惶恐,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柳姨娘。
柳姨娘也是见过场面的,这些礼物虽贵重,她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只朝着沈青梨点点头。
仿佛无声在说,别担心,有姨母。
“袁郎君这般看重我家阿梨,我们自然也不会拿乔。”
柳姨娘说着,从紫檀木匣里取出红绸包着的庚帖,指尖抚过烫金的生辰八字:“这是我们家阿梨的生辰八字,有劳钱妈妈多费心。我们阿梨这孩子性子实诚,全仰仗您周全。”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
钱媒婆用油乎乎的手帕按了按翘起的嘴角,喜滋滋的接过那庚帖,瞥了一眼,“啧,姑娘这八字瞧着可真吉利,必然与袁郎君是天作之合。”
她边说着,边小心翼翼揣起来,笑道,“我来之前,袁郎君特地说了,七月初七乞巧节是天医星值日,最宜婚嫁。”
“要是他与沈姑娘的八字合上了,能在七月初七办喜事,那真真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花好月圆呢!”
她说着,瞧见沈青梨垂着一张雪白俏脸,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笑道:“瞧瞧姑娘这高兴样子,魂儿都飞了不成?”
沈青梨一怔,而后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哎哟看这小脸儿红的,莫不是嫌袁郎君心急?日子定的太早。”
钱媒婆压低声音,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笑纹,“姑娘也别害羞,袁郎君不是那等狭隘之人,便是日后你们成婚了,你想来府中探望您姨母,他也绝不会埋怨,还会给你多备些礼品呢。”
沈青梨的指尖陷进掌心,勉强扯出笑:“有劳妈妈费心。”
话音未落,钱媒婆又将那枚精致的镯子套上她手腕。
“这才像样!”
钱媒婆退后两步打量,裙摆摇晃得像只扑棱的蝴蝶,“等过了门,袁郎君书房里的西洋镜啊,保准照得姑娘比月宫里的嫦娥还俊!”
钱媒婆又小坐了一盏茶功夫,方才笑吟吟的甩着帕子走了。
沈青梨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盯着自已在青砖地上的影子,看它被日头拉得老长,又被穿堂风撕成碎片。
柳姨娘的手覆上来时,她才惊觉自已的指尖凉得像冰。
“阿梨,你这是怎么了?”
柳姨娘眉头蹙起,目露关怀:“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事?若你实在不愿意嫁,那就不嫁,姨母也不会逼你……”
听得自家姨母温暖的关心话语,沈青梨的眼泪再也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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