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年。忽一日,我和她狭路相逢,我问她那鸡毛信是怎么回事。她大摇大摆赖个精光,这小娘子变成我的姑奶奶:“你姑奶奶再糊涂也不至于此。”我说:“几时我把那鸡毛还给你。”不多久,她给我来一封信,自己坦白了:“阿哥啊,你小妹什么也干不了了。……拍摄《望长城》探险片大概太累了,宣布停机进入后期,我竟然又发了精神病。四天四夜,醒来已经在可怕的精神病房里了。什么事都忘了。医生不许我再写了,我还是写,杰作都让主任医师扣了,一定是杰作……”
一九九四年初,我刚从加拿大回到北京,忽报二哥冯亦代与小妹喜结良缘,相邀参加茶会,并托邵燕祥陪伴,我当然前往参加盛会。祝贺他们从此互相嗲个不休。
依稀碧庐
——记“二流堂”又一聚会
一九九八年九月三十日,离世纪末日倒数只有四百多天了,“二流堂”几个耄耋老人,和堂友们,有人从澳洲、也有从美洲匆匆赶来参加在夏衍老人故居举行的“二流堂”餐会。参加人士有黄苗子、郁风、 丁聪、沈峻、吴祖光、范用、高集、高汾、姜德明、唐瑜、沈宁、沈旦华夫妇。还有:张仃夫妇。张仃白发苍苍,满嘴白胡子,颇有长者风度,一问,似乎还比我小几个月。我们近二十年不见了,还是那年他到香港开画展时见过几次。遗憾的是凤霞远行,宗江、宗英、若珊、亦代去沪,之方在苏州,燕祥出差,潘际返美,杨宪益、永玉和梅溪没有约到,还有……
这个餐会的名堂是为黄、郁,双高补办金婚,丁、沈银婚。丁聪娘子又弄来一只大蛋糕说是为唐某庆生日,似乎有点跟糖尿病人开玩笑,拿高糖品给病人吃,但这娘子聪慧狡黠过人,她把蛋糕顶上一只小樱桃摘下来,那也是蛋糕的一部分。她又和旦华弄来大批食品,有人带来月饼,有人带来茅台,桌上五彩缤纷,美不胜收,一时觥筹交错,笑语频传,欢声雷动,隔室夏公的大照片含着微笑瞧着这批老小孩的胡闹。
这个聚会既然是为两对补办金婚,补述当时花絮似有必要。那时苗子在重庆担任财政部秘书,却时常跑到戏剧、电影圈中游荡,有一回中制导演何非光尚未起床,他拿了一个锤子(四川话锤子很不好听,但它又确是锤子),在何头上摇晃,嚷着:你还不起床,我把锤子敲你脑袋。那锤子真很听话,锤头立时跳出,在何脑门上,砸出一个大洞。幸亏何命大,没有呜呼哀哉。其时适美女郁风来到重庆,老夏连忙拉红线把他们捆起来。祖光对洞房有如下的描写:“重庆的朋友当中,只有书画家、诗人、才子的黄苗子和画家郁风有一幢真正的漂亮洋房,由于苗子是当时政府的财政部机要秘书,人家有求于他,存心讨好而向他进献的。但是苗子的别墅也没有碧庐那样款式的大厅。”
其实,这幢房子也是“二流堂工程队”建造的,只因已盖过四幢屋子,积累了经验,又在乡下买的一座木山上选了较好的材料,再为了增添喜气,刷上增加旖旎香艳气息的玫瑰色。
从此,君王不上街,谁有事找他请打电话到财政部。
再说两高的恋爱,还有一点小插曲,这得多费点笔墨。
且说夏老在桂林的《救亡日报》的女记者中,有一位大美人,报纸被逼停刊后,老夏和大美人等都到了香港。这大美人在香港引来多少狂蜂浪蝶,且不管它。单说有两位漫画家闻讯从外地赶来,其中一位从外国千里迢迢乘风破浪在海上颠簸了十天。不幸,佳人已被沙叱利拧走了。两位艺术家隔床相对,倾诉衷情,有无相拥对泣,则不得而知。日寇南侵,廖承志、夏衍安排了大批文化人返国,又回到重庆。
一九四三年,我在依庐下面新盖的房子正在收工(即后来的“二流堂”),老夏带来一个小姑娘,要我为她安排住宿。这小姑娘叫高汾,是大美人高灏的小妹,大美人的妹妹哪能不是小美人!原是一些独身汉的窝忽然春意盎然。不久,不速之客也来了,第一个是近邻中苏友协一位姓曹的,盛家伦眉毛一翘,就知道其来意,只在入门小房和他咿咿呀呀便打发走了。但那人还是不时来串门,但老实木讷,一无所成;不久又来了一位《大公报》的青年记者,他也姓高,各人以为他是姑娘的亲戚,盛家伦又以“二流堂”知客深姿态出现。但这一回情况大不相同。盛以好吃出名,好读书,又好高谈阔论。来人则脸甜、嘴甜,每次来时手里又带着甜品,他有报社的国际新闻资料可以和他侃,于是一拍即合,防守崩决,不知内情者也许以为老夏托他在考女婿呢!男才女貌,一个国际记者,一个国内记者,半斤八两,如闪电突击,入赘“二流堂”。以上两桩,距今已五十余年,焉可不庆。
正在喧闹熙熙攘攘之际,只见李辉汗流满脸走将进来,手抱一摞新书,一看书名:《依稀碧庐》,不禁一愣。这名字好熟,仔细一看,下面有“亦奇亦悲二流堂”。为之莞尔,终觉怅然。半个多世纪以前事,历历如在眼前。如今各人白发苍苍,谈笑风生的祖光沉默了,郁美人、高汾——一个清纯的少女,也向龙钟渐行渐近;只有小丁黑发如故,七十一岁沈峻与六十八岁的沈宁,依然天真、活泼。此情此景,正是依稀“二流堂”,还有一些放浪形骸的大孩子呢?还有那不时爆出火花的壁炉呢?俱往矣。也许夏公此刻也带领一批老小孩通过“天脑”在观看我们的喧腾呢!
这次欢聚也是一次互相“瞻仰”,多聚一次也是多“瞻仰”一次(我们是反对看干缩了的死尸的)。
在这次活动中,张宝林君一直录了像。我记得一九六六年“伟大文革”刚开始时,夏公和我在数千群众高喊“打倒文艺祖师爷”和“打倒二流堂主”的热烈欢呼声中,在运动场中绕场一周,并摄了电视录像带,可惜后来没播出(那台摄影机还是我从香港买来的),这一次不知准备播出否?听说《潘汉年》电视剧中有一场我没有出场的“我”却已播出,我至今没有看到。这一次的录像留给以后真正的小家族看也好。
烟民沧桑录(1)
今天是我戒烟整整二十周年的日子。戒烟后,我一直在极力宣传,劝诫亲朋、熟人戒烟,但收效甚微。
一九七九年我退休后到香港,有人劝我恢复吸烟,因为好烟到处可以买到,我一笑置之。八○年有一天,金尧如说:“从今天起,我也戒烟了。”我拿起记事簿写下:“金尧如说从今天起戒烟。五月十七日。” 以后有没有开戒,我不知道。
八○年我主持为夏衍老人祝八十大寿,那天我劝他戒烟。他说: “胡愈之快九十岁了,他还不是每天照抽两罐烟。”但第二年,我从香港回去看他时,他拿了几条洋烟叫我处理。这些烟是海外到京的友人所馈赠,他知道我每次回去总带一些烟送给烟民,然后劝人戒烟。这是以毒攻毒的意思。八二年影协组织一批人去云南旅游,通知我参加。我由港直飞昆明会合,便带了两条烟,分赠四位烟民,劝他们抽完就戒了。后来。听说有三位真的戒了,但我没有正式验收,真假不得而知。
我是十二岁开始学抽烟的。算来到现在已七十一个年头。那时我的堂伯父的店是一家大烟草公司的总代理。烟公司为了推销新出的 “白金龙”和“梅兰芳”的罐头烟,宣传幸运者可以在罐内得到一元或五元的钞票,堂伯父根据他的经验便时常打开一些烟罐,也真有所收获。打开的烟则便宜推卖给零售烟摊。太多了推不出时便留下若干自己抽和招待客人,我和堂兄弟便偷偷地招待自己。像那些开始吸毒的人一样,只是为了好玩,喷烟圈,喷条状射烟圈,从双鼻孔出烟等等。有一次,我们读了一篇说英国人瓦尔特雷利首先把烟带进英国,他在抽烟时,仆人以为主人口中着火,提了一桶水向头上一浇的故事,堂弟也拿了一盆水要浇我取乐。
奇怪的是这烟一抽就上瘾,抽烟费从此便成为我生活开支的一个项目。我在做潘汉年特科交通时,他每月给我五元钱生活费,我也要挤出点钱买上四五包联珠牌香烟。此后便一直升格,一抽六十三年。
烟民们抽烟的花样也真不少。有人只带烟不带火柴,有人只带打火机不带烟,有的两样都不带,吴祖光便是这类人。那年头儿哥们###十来个人埋堆聊天,烟酒不分家,甲摸出烟包每人派一支,他下意识地一支一支地接过来,连火也不必划,反正有人送上火。一支抽完,接着甲乙丙丁戊也照本宣科。谁也不计较谁没有拿出烟来。我曾看到他连喷七支。可他却在他的名剧《风雪夜归人》中,写了这样的台词,姨太太问名角魏联升抽不抽烟,魏摇头,姨太太道:“不抽烟的都是好孩子。”登时满院观众大笑。他也不主动拿烟抽,因为他从来不买烟。还有一种人叫“伸手派”的,但他也从不伸手,他是“接烟派”。
叶以群抽烟是最斯文的了,他两指把烟夹住,悬空摆在离嘴半尺的地方,然后翘起嘴唇徐徐向前,直至与烟接触,轻轻抽一口(叶为原上海作协副主席,“文革”中被迫害致死)。
蔡楚生在进入摄影棚工作之前,拿起一支烟在写字台上搓松后,连抽几口,开始工作。他是我认识的烟友中最早表示要戒烟的人。那是一九三三年,他在烟上写了“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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