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猝然砸落,在裙裾洇开深色水痕——
她竟不知,唢呐能吹出这样剜心刺骨的调子。
曲声里裹着风沙,卷着锦鲤池的银杏,最后凝成太液池底沉了不知多少年的月光。
她以为早已遗忘的旧事,竟被这混不吝的王八羔子生生剖了出来……
七岁那年被父亲关在祠堂抄《女诫》,她将眼泪一滴不漏地咽进肚里。
及笄宴上被玄铁军将领当众调侃“首辅千金当配二殿下”
,她笑着敬酒却在袖中掐烂掌心。
可此刻……
“啪嗒。”
一滴温热的泪砸在肚兜上,晕开一朵梅花。
“见鬼……”
她慌乱地以广袖遮面,却瞥见铜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活像被辣椒粉腌过的兔儿爷……
更可恨的是。
她恍惚见李玄戈叼着唢呐冲她眨眼,痞笑里混着三分她读不懂的悲悯。
“啪!”
李怀安手中的折扇骤然断裂,扇骨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月白袖口蜿蜒而下。
他自幼在姑苏城头听惯倭寇的哀嚎,自以为早已练就铁石心肠。
可方才那曲唢呐,竟让他想起第一次执剑杀人时,那倭童死前攥着他袍角喊的阿娘……
“好一个《安和桥》!”
李怀安喉间滚出一声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八弟这是要把江南的孤坟野鬼都招来帝京???”
李玄戈反手将唢呐抛给龟公,蹿下戏台:“六哥的《广陵散》杀气太重,弟弟这是给您驱驱晦气呐!”
他路过白袍卫,瞥了一眼他们的盔甲。
“省得这群活阎罗夜半撞邪,到处杀人!”
眼睛红红的千户一个没忍住,憋笑憋出了一阵鹅叫。
论缺德……
他家主子堪称大乾第一毒笋!
“琴艺比试……”
鱼幼薇倏地起身,广袖拂过泪痕未干的俏脸,在所有人屏息凝神时绽出梨涡浅笑,“梗王殿下赢了!”
四周死寂,无人反对!
李怀安垂眸盯着掌心血迹,温润嗓音裹着冰碴砸来:“幼薇判得草率了。”
他抬手指向檐角铜铃。
“《广陵散》奏罢,铜铃共振九十九响,暗合佛门极数,而八弟的唢呐……”
“六哥这就外行了!”
李玄戈停在鱼幼薇的身旁,牵着她的小手打断了李怀安,“弟弟这曲《安和桥》,震碎的是人心里的肮脏!”
他猛然转头盯着李怀安,笑得比唢呐还亮堂。
“您数数这满地的眼泪珠子,比不比铜铃金贵得多???”
“您敢摸一摸自己的良心,说自己没被……触动过???”
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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