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既是接承上一辈的门把子,就要沿续我们这一行的传统,在刀尖上舔血,活得是何其辛酸?生命固不足惜,可也要死得值……得!”
伍桐满面愧色,唯唯暗暗,年轻人的目光似蒙上了一层雾,他怔怔的凝望着天空滚荡流逝的云絮,幽幽的道:
“我紫千蒙在十二年前自‘赤脸’宣老大手中接过‘孤竹帮’,将这支离破碎、濒临绝境的小帮扩展成如今的气势与声威,这十二年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睡梦中往往被遥远的杀喊声惊醒,病痛里也得咬着牙肩起满担的重负……在生死线上挣扎在阴阳界上呼号,整日整夜,看的,想的,接触的,全是猩红的血,金铁的寒光,活在人与人之间的阴诡夹缝里,活在利与欲的争斗里,长时间过着阴围的日子,一段段的路总是那么茫然与不可期,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什么结果,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落得什么下场……但我忘不了宣老大临终前的托咐,忘不了他的祈求,那切盼而苍凉的眼神,那花白的发,干裂而抖索的嘴唇……我知道我会接下来,把这沉重的负荷肩上,纵使拉不动也要拉.扛木起也要打,宣老大爱我如子如弟,我敬他如父如兄,就是这样子,而我似是适应于这种生活的人,我明白,我既来了,这一生也就必得如……此!”
伍桐屏息垂目,默默听着,当那年轻人—一紫千豪,也是他们“孤竹帮”的龙头大哥吐出一丝淡淡的幽郁,他谈惶诚恐的道:
“大哥,帮里上上下下的兄弟们,谁也知道大哥担的累受的苦,不管人前人后,哪个哥们提起大哥来不是尊若神明,衷心钦服?十几年前,我们四处碰壁,样样吃瘪,遇着买卖上手不是叫人家硬夺了去就是被杀得人仰马翻,第兄们含着泪流着血眼睁睁的撒手,咽着恨带着冤横户残命,大家饿着肚子朝天哭号,青着脸捶胸顿足,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完了,以为再没有我们走的成了,宣老大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犹强撑着带领弟兄们出去找寻活路,可怜他那么大年纪,怎受得这等气恨?大哥,若不是遇上你,且说孤竹帮还能重新振作奋起,只怕大伙儿早连尸骨也化成灰喏……”
紫千家深沉的一笑,低低地道:
“记得宣大哥认识我的时候,我还只是十五岁大一点的孩子……我对他的印象极深,他那豪迈的笑,赤红发亮的脸膛,如雷鸣似的语声,在在都使我难以忘怀,他曾生过一场大病,恰巧又在我家门口晕倒,在我家养病期间,我们相处得很好,晤,太好厂.我从小就喜欢他……在我艺成之后,按着他告诉我的地方找着厂孤竹帮,也找着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宣老大……唉,从此我就是这般了……”
伍桐缅怀着往昔.深沉的道:
“还记得大哥初来‘傲节山’只是个十六位岁的大孩子未及弱冠,长得可是白净英俊.赛比宋玉,尤其一双眼睛又亮又光,看人的时候真能望进入的肚腑,大伙那时都有点看不上大哥,在宣老大召集我们里头弟兄,榻前传渝由大哥接掌孤竹帮龙头的时候,大伙儿俱是极感惊异,口里不敢说话,心中却老大的不服,我们原以为接掌龙头的会因‘青疤毒锥’苟图昌……后来,大哥当着弟兄们的面来了一手‘红月流魂’的剑式,大伙儿在目瞪口呆之下才没有言语,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都知道我们当时的选择是对了,若非大哥领导我们,孤竹帮说什么也挣不到今天的地位……”
紫千豪眸中闪亮,他清朗的道:
“我不能居首功,大伙儿的同心合力更为重要,尤其是青疤老苟,他非但没有怨恨我夺去他舵把子的大位,更倾尽全部心力助我,我实在心里感激……”
伍桐舔舔他的龅牙齿,道:“这是应该的,孤竹帮里不能稍有异歧之见。”
洼坑之外,忽然在这时响起了一阵“喇啦”之声,一个狗熊般的大块头掠身而进,他一险黑肉往横里生,瞪着一双牛眼,一见紫千豪连忙躬着身,喘着气道:
“老大,郝老六的人已经完全沿河潜在玉马堡四周,他已遣人回报,随时可以展开攻扑!”
“嗯”了一声,紫千家道:
“白辫子洪超与毛和尚公孙寿的人马都准备好了?”
大块头憨里憨气的大笑道:
“这两个浑东西早就连屎也憋出来了……”
一侧的历桐喝道:
“罕膘子,你真是个混虫,说话没大没小的!”
紫千豪微微一笑,摆摆手道:
“那么,通知弟兄们留神,一径香后按照原定计策卷袭玉马堡!”
叫罕腰子的大块头连连点头,如飞而去,望着他的背影,伍桐笑骂道:
“也没见过这么浑的人,打十八岁跟着宣老大他就是如此,今天已经四十多了还一点也没改!”
紫千豪笑道:
“这样好,我喜欢这样的人,纯真而豪爽!”
伍相望望天色,轻轻地道:
“大哥,我们去吧?”
点点头,紫千豪一跃上了坑沿,伍相跟着上来,十步之外,在一株白杨树下,一名青衣大汉已半届下膝,双手捧起一柄炫目绚灿的银剑!
大步走了过去,紫千豪一把将银剑拿过,光灿闪亮的银色剑鞘上除了镶嵌着一块绚丽多彩的菱形宝玉之外什么花样也没有,紫千豪“钾”的拔出剑身,一片伸缩吞吐的芒尾已仿佛凝聚成形般明亮的炫迷着人眼,剑身较寻常的剑刀来得宽阔,晶莹锋利,宛如一概秋水般,澄澈中泛着无限的寒酷韵息,紫千豪用手指在剑身匕轻轻一抹,低沉的道:
“四眩剑,四眩剑,今夕你饮血,却不可贪婪,要知道残生过分,你主人的血也将被他人饮……”
伍桐默默自旁边递过一两短斧,紫千豪接在手中掂了掂,掖在腰上,二人迅速向大斜坡下走去,到了最前面,紫千豪又朝远处的玉马堡瞥了一眼,冷沉的道:
“罕明!”
方才那大狗熊似的大汉呼的跳起奔来,手中一柄九角钢锥倒拎着,看他轻飘飘的模样,活像只是提着一根稻杆,来到紫千豪面前,他嘻开大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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