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二日,天江市煤炭中等专业学校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规模空前的欢送大会。往年的欢送大会是送毕业班的学生就业,多少有点走过场的味道。历史上已经举办了三十多次,老校长一张发言稿用了快二十年,除了声音越来越苍老,参加欢送的低年级学生越来越少外,每年的欢送会都了无新意。
这一次却不同了,多少有点上升到政治高度的意思。因为这所省部级重点今年毕业班有整整十八条好汉要去当兵了!这在往年是不可想象的。往年也有毕业班的去当兵,三两个总有的,基本上都被同学们骂作脑子进水了。
听班主任说,为了欢送会上的节目,低年级挑了几十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女生,彩排了十多天,校长还亲自去省城艺专找了一个专业的老师来指导。
杜超、雷霆、赵子军与江猛胸前挂着绸缎做的大红花,并排走在队伍的前例。这样的安排,亦是校长作出的决定。学校的校乐队走在他们前面,两排是夹道欢迎的在校学生与教职工。走进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教学大楼三楼的巨大条幅,那上面的八个字“一人当兵,全校光荣!”显然是被学校某位才子修改过的。
雷霆今天肩负一个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是校长通过武装部几天前就跟他打过招呼的。雷霆涂涂改改,准备了一整天。他没想到,比他露脸的是杜超。
雷霆同志站在台上花了十来分钟代表十八个人发表感言,到了高潮处,他还刻意停顿了几次,结果只有站在前面的三个好朋友和几个教职工稀稀拉拉地鼓了掌。感言完毕,雷霆那只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的手臂,倔强地不愿放下,才换来了下面一阵不温不火的掌声。
雷霆发表完一场冗长沉闷的宣言后,联欢会就开始了,而且第一个节目就是杜超的独唱“血染的风采!”伴舞的是计算机专业的八个娇艳的女生,雷霆和他另外两个朋友可以依稀分辨出八片“绿叶”中至少有一半曾经跟她们的“红花”有过勾肩搭背的经历。
杜超的嗓子,说实话,真的不敢让人恭讳。要不是音箱的声音又破又大,赵子军肯定把他哄下台了。可是人家一曲终了,下面欢声雷动,口哨声夹着女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杜大公子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干脆在台上来回晃动着像开个人演唱会,大声地问下面还想听什么歌,甚至还挥着手跳起来问候后面的校友:“后面的朋友,你们好吗?”
一阵折腾过后,杜超同志又即兴演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估计杜大公子自己也没想到观众们的热情会这么高,否则他早就有所准备,也不至于在台上中途忘词,最后尴尬地逃向了后台……
两天后,四个好朋友与两百多号新兵整齐有序地坐在天江火车站的广场上,火车站的大喇叭里传来郁均剑铿锵而又伤感的歌曲“说句心里话”武警机动支队和坦克师的新兵几乎坐在了一起,中间只有不到一米宽的过道。他们的部队在北方相临的两个省市,今天要坐同一班北上的列车。
不远处有一支凌乱的更加庞大的队伍,那是两百多个新兵的亲人。过去的半个多小时里,这里曾是一片泪海,几乎每一位母亲都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泪如泉涌,每个中年男人都红着眼睛在强装笑颜,每一个少女都在为自己的兄弟或者恋人伤心地抽泣……
雷霆的父母没有来,母亲要在家里照顾卧床不起的外婆。这段时间母亲几乎是通宵通宵的在打毛衣和绣鞋垫,临行前母亲变得无比坚强,她是笑着将二十个鸡蛋十双鞋垫和两件毛衣塞在了雷霆的背包里……
父亲和伯伯包了一辆三轮车亲自将雷霆送到了县人武部的大院里,但雷霆坐上大巴哽咽着趴在车窗边寻找父亲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两个男人离去的背影……
村长开着村办煤矿的双排座亲自将江猛和他的母亲送到了县人武部。母亲在车上泪水一刻没有停过,笨拙的江猛一路上一会男声一会捏着嗓子扮女声,反反复复唱着黄梅戏“女附马”的片段。那是母亲最爱听的段子,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母亲开心起来。村长追着大巴车跟到了火车站,忍了好多天的江猛跪在地上搂着母亲的双腿哭得肝肠寸断……
赵子军没有哭,这个曾经在四个好朋友中最容易伤感的小男人,倔强地在脸上堆满了笑容。送他的队伍也是最庞大的,哥哥租来的农用车上坐满了亲戚,下了车一字排开,就是一个加强班的编制!赵子军的父亲给儿子准备了一个工具箱,那里有一整套崭新的理发工具,这是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就连另外三个朋友都没听说过赵子军还有这一手。
赵子军父亲的理由很简单:“这门手艺不能丢,有机会给部队大领导服务,连首长的头都摸过了,就是提不了干,最少也能转个志愿兵!”
从小就没有树立过长大了要子承父业,当剃头匠这个远大理想的赵子军,虽然心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但他理解父亲的苦心,就算是在火车上扔掉工具箱,他也不会当面拒绝父亲。赵子军在一群新兵中显得有点特立独行,因为他的行李比所有的人都多,除了军被和携行背包,他还提了一只精致的木制工具箱!
比赵子军还引人注目的就是公子哥杜超同志了。雪白干净的杜超剃了个大秃瓢,而且他还有意显摆,趁带兵的干部不注意,摘掉了帽子四下张望,引来了一阵哄笑声。远远的看去,杜超的光头在一群新兵中显得分外刺眼,坐在他身后的雷霆开玩笑:“你那狗头就像一个两百瓦的大灯泡,还是不节能的那种!”
其实杜超早在区人武部的时候就挨训了,骂他的是武警机动支队的副政委,中校黑着脸说:“你去当兵不是去劳改,剃个秃瓢是不是想显得与众不同?”
杜超还蛮不服气,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地回应:“首长,我在电视上看到很多特警都是剃了光头的!”
杜超坚持不让母亲来送他,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很烦看见别人哭哭啼啼!母亲就听了他的话,让他自己走到了区人武部。可是看到别人亲人送别的那个场面后,杜超还是哭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背包里呜咽,除了身后的雷霆,谁都不知道他在哭。雷霆递给他自己的手帕时,杜超没好气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雷霆和赵子军都看到了市委秘书长和他的前妻,两个中年人隔着一段距离曾经在广场对面的一个烟铺外向这边眺望了好久……
杜菲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了。头一天晚上,杜菲就打电话问候过哥哥,说自己明天要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肯定赶不回来。
杜菲在站台上飞奔着追赶列车,这一切被坐在雷霆对面的杜超看得真真切切。他什么也没说,但妹妹的身影消失了以后,杜超偏着头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着雷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1)
(虽然我们还没有军衔和领花,甚至还没有军籍。但我知道,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雷霆是在一阵噪杂声中醒来的,睁开眼就看见那个接兵的上士眼睛瞪得比牛卵子还大,狠狠地在看着自己!
几乎所有的新兵都整理好了装束,慌慌张张地往车厢的过道里站队,雷霆赶紧摸了一把残留在下巴上的口水,起身一边拿行李一边低声地埋怨对面已经整理利索的杜超:“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叫醒我!”
杜超一副极端委屈的样子:“睡得像个猪一样,边打呼噜边流口水,我叫了你起码十声!”然后使了个眼神继续道:“我要掐你,那个上士不让!”
雷霆收拾完行李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赵子军和江猛全都扭着头看着自己在坏坏地笑,雷霆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两个家伙上车的时候本来四个人是坐在一起的,结果就因为那个上士冲着空气里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同学的,朋友的,不要在一起扎堆!”两个家伙就心虚地跑到了别的地方。
这一天两夜的旅途,因为身边少了他们俩,特别是赵子军这个活宝,多了三个一路上抹着眼泪不见笑容的新兵,变得非常无趣。杜超也是一反常态,安静得像个小媳妇,一路上除了吃饭,就是痴痴地看着窗外,和雷霆讲话不超过十句。雷霆不能理解,平常除了睡觉嘴巴不停的爷们儿杜超,怎么变得如此心事重重?
杜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脆弱与彷徨他只会深藏在心底,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理解他,那也只有他的母亲了。他的幼稚是别人不能理解的,但他成熟的一面,却是他这样的年龄极不协调的。这几十个小时里,杜超几乎没有合过眼,也许是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了心头……
列车比既定的时间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到站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这是北方的一座大都市,北方十二月的凌晨,天寒地冻,用赵子军的话说,就是“*都冻得摸不着了!”坦克师的新兵已经在昨天夜里十一点多下车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城市抗日战争时期曾发生过一场震惊中外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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