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飞如轮转,略略有数,笑道:“听姑姑这一席话,当是胜读十年书。那么怀着身孕那位徐婕妤呢?”
“皇上对婕妤小主的情分不过如此而已。徐婕妤刚进宫时并不得宠,还是因为那年皇上因五石散一事病重,徐婕妤在通明殿日夜祝祷皇上才稍稍有所垂怜。只是那也是从前的话了,若徐婕妤此番能顺利产下一位皇子的话,自然也就能得宠非常。”芳若盈然生出些微温和的笑意,“那些新进宫的小主娘娘也不需十分担心。此番太后那么爽快应允娘娘回宫,其实另有一个原因在里头。”芳若幽深狭长的眸子如浮波漾过,“李公公想必跟娘子提起过驯兽女叶氏吧?”
我连眉毛也不抬一下,不动声色道:“略有耳闻。”
芳若道:“此女身份之卑微堪称大周百年之最。一月前还是选侍,如今皇上又封了她常在。这还罢了,可居然连封号也赐下了,给了个‘滟’字,就号滟常在。只怕再这样下去,皇上要为她打破下女不得生育皇嗣的规矩了。”
我微微一怔,脱口道:“果真给了封号么?”
芳若道:“是。难怪安贵嫔要吃心。她熬到如今成了贵嫔也只不过以姓氏为封号,就因为她娘家只是小官吏。可如今叶氏卑微到此,还在常在之位就给了封号,难怪太后要动气。”她饮一口茶水,缓缓道:“所以太后想着若娘子回宫又有所生育,皇上必定能回转心思。”她叹一口气,“娘娘不晓得,为了当年那个傅如吟,皇上闹到了什么份儿上。太后是很需要后宫有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女子侍奉皇上。”
我粲然一笑,“傅婕妤我是见不到了。只是叶氏能以驯兽女这样低微的身份而得选宫嫔,圣眷隆重,我倒很想看看是何等样的标致人物。”
芳若道:“娘子回宫以后总会见到她的,只是娘子小心,此女孤僻桀骜非常人能够接近,又因为得宠,愈加目中无人。”
我一笑对之,“我只管我的,她也只管她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芳若宁和微笑道:“娘子也不必太把她放在心上。叶氏出身卑微,按照宫里的规矩每次侍寝之后都要服药,是断断不许有孕的。换言之,她没有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资格。即使皇上要为她破例,她的位份也尊贵不过娘娘去。”
我微笑起身,扶一扶髻上银簪,倚在窗边看花开映日红。“姑姑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了。只是等昭信宫改建完成,也不晓得多早晚了,中间这些日子,我自会留心的。”
芳若笑道:“如此最好。奴婢往来不便,就在宫中等候娘娘的到来。”芳若抿嘴一笑,“当年娘娘发恨,曾道八抬大轿抬着也不回宫了。如今奴婢听闻要来接娘娘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半幅仪仗呢。”
我轻轻伸手接住一片飞落的桃花,笑道:“昔年旧事,姑姑还要拿我取笑么。”
如此说笑一晌送走了芳若。我倚榻沉思须臾,唤来浣碧取出纸笔便要写字。
浣碧奇道:“小姐好端端的要写什么?”
我静静思量,芳若说得对,玄凌出宫不易,如今又被琐事缠身,他身边的新宠随时都会出现,只消我一日得不到册封回宫的圣旨就一日不得安稳。我必得要牢牢抓住玄凌的心才可。
于是蘸饱墨汁,笔触柔媚逶迤: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唐朝武后困居寺院时写给高宗的情诗《如意娘》,细诉相思等候之苦。我便信手拈来,我写不出的相思之情,只好借人家的心思一用。
写好折起,交到浣碧手中,“等下小尤过来请安,便让他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浣碧点头,“咱们现下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将来,我一定小心。”
第六章 两茫茫
李长再来时说起此事很是唏嘘,“娘娘书信一到,皇上牵挂得了不得呢。”见我只一笑置之,他又道:“宫中一切都打点好了,不日就可接娘娘回去,只是皇上说住在凌云峰不太像样,还得委屈娘娘至甘露寺暂住两日,再从甘露寺接回娘娘。”
我点头,“皇上安排就是,量来甘露寺也不会有异议。”
浣碧连连冷笑,扬眉道:“如今再回去,甘露寺那起子小人可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想想也觉得痛快!”
这一日槿汐正收拾衣裳,回头却见是莫言来了,如素日一般沉着脸色,冷淡而孤清。身后跟着的竟是在山下长河中终日摆渡为生的阿奴。
我奇道:“今日可巧了,难得你们母女一起过来。”一壁说一壁让了她们进来坐下。
莫言环顾我的禅房,道:“你过得挺好,到底一个人自在。”
她这句话说得或许无心,而我见了她却油然而生了一层愧意,无地自容。昔年她与我说起彼此旧日之事,我曾信誓旦旦不会再回到负我之人的身边,如今我就要再回宫廷,自己也倍觉凄凉惭愧。
如此想着,仿佛莫言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心事,各自捧着一盏茶盏,相对无言。
良久,到底是莫言先开了口,“听说皇帝要接你回去,很快就走了?”
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斜,茶水几乎要泼了出来。从宫外人的口中听闻自己要回宫的事,才恍然觉得是真切的,回宫已成不可变改的定局。心内倍生凉意,仿佛冬日里饮下一口冰水,那凉意沁入喉舌,凉到麻木。我垂着脸,低低道:“是,不过也就三五日的工夫了。”
她“哦”一声,“那我来得还巧。”她定定神,黯淡的眸光骤然闪烁出奇异的幽暗的光芒,“莫愁,我有件事要求你。”
她用的是昔日的称呼,我缓缓笑道:“幸好你叫我莫愁,若你叫我娘娘,我必定不应承你要托付的事。”
她微微一笑,那笑里有一抹淡淡的愁苦之色,“来日叫你娘娘的人多着呢,何况你心里未必十分愿意当这个娘娘。”
我但笑不语,她拉过阿奴的手,郑重道:“我把我女儿托付给你,你带她进宫去吧。”
这句话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不觉惊道:“什么?”
莫言倒是很镇定,仿佛深思熟虑过了,只脸上有一缕浅浅的苍白,“阿奴年纪不小,不能一辈子摆渡为生,到底是女孩儿家,难不成一辈子抛头露面吗?何况她到了这个年纪,平日里无事生非的男人找她的多了,她这个性子又偏偏看不上男人。我这个当娘的也得为她谋一个出路。”
阿奴静静站在她母亲身边,苍白的脸上有妖艳的潮红汹涌,一对原本清亮的眸子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雾气氤氲。我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莫言,你我有数年的情分,我也不瞒你,与其进宫,不如出家。宫里哪里是好待的地方。”
莫言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没有半点杂色。她目中有一抹晶莹涌动,可她是生性倔犟的人,那点晶莹之色在悠长而粗重的呼吸声中被死死忍了下?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