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道:“原来是王将军、吉少卿。陛下就在前方,距此不出五里,一切安好!”
王思礼大喜,拉着菡玉一起朝黄河北岸拜了三拜。又召来随行军士就地取水,帮高力士把南岸的火也扑灭了,过桥去见高力士。
王思礼问:“高将军,陛下是刚过西渭桥么?为何桥会起火?”
高力士叹道:“是右相放火焚桥以防追兵,陛下不忍绝百姓求生之路,因命咱家留下将火扑灭。不想火势甚大,幸好将军和少卿赶来,不然咱家还要有负陛下之托了。”
王思礼忿然道:“陛下仁厚恤民,右相却……”被高力士瞥了一眼,止住了没有说下去。
菡玉低头不语。
高力士道:“火已灭了,咱们也起程吧,晚了怕陛下乘舆已远。”
三人一同上马西行。走了四五里地,遇上禁军队伍之末,全军正停下休息。
殿后的将领对高力士道:“陛下久不见将军回还,怕将军走了岔路,命我等原地等候。”
高力士动容道:“陛下何必因臣而废行?”下马向西而拜。
五千多人的队伍,并车马仪仗,蜿蜒迤逦三里之远。高力士远远看见前方天子銮舆,翻身下马,疾步向皇帝奔去。王思礼等人也随他下马步行。
也许是因为马上颠簸,乍一下地,菡玉竟觉得有些眩晕。远处赭黄的天子仪仗,日光下金灿灿的一片晃得她眼花,连皇帝在哪里也看不清楚,只是一片澄黄的背景,衬着中间那人一袭深暗紫袍,分外醒目。
隔着那么远,她竟看得清他的面容,微微笑着,那笑颜忽远忽近,忽明忽暗,恍惚只像是幻觉。她伸出手去,好像要触到了,指间却只是空无一片。
前面高力士越走越快,她跟着小跑起来,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高力士在哪里,皇帝在哪里,她全看不见了,只看到那袭深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广,直至完全占据了她的视野。
她终于触到了他,满满的充实在她胸怀间,扑面而来尽是熟悉的气息。他的心口紧贴着她面颊,急促的心跳震着她的耳鼓,那样真实。
一眨眼,眼泪便决堤般涌了出去,又被他胸口的衣裳全数吸入,悄无声息。
“玉儿,你终究还是追来了。”他的声音像是叹息,沉痛中又带喜悦,“看来咱们的缘分还没有尽。”
她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更收紧双臂,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留住,留他在她的臂弯里,再不离开。
“相爷。”一旁高力士轻轻喊了一声,见杨昭不为所动仿若未闻,只得提高声音,“咳咳!吉少卿,陛下正等着咱们呢。”
菡玉自杨昭怀中抬起脸来,才想起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几千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俩,不由大窘,连忙推开他,胡乱把眼泪抹去。向前一看,不远处皇帝眼睛瞪得滚圆,贵妃丽颜都变了颜色,太子等人则别开眼非礼勿视,更别说旁边一干宫人禁卫,有些年幼的宫女索性伸手捂住双眼。
她生平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高力士引菡玉和王思礼到御前,将救火时隔岸遇见他俩、二人协助灭火救桥一事说了一遍。皇帝问:“二位卿家是从潼关来?潼关现况如何,哥舒安在?”
王思礼顿首道:“初九潼关便陷入贼手,元帅撤至关西驿,重整武备欲克复潼关,不想部下火拔归仁反叛,将元帅绑缚敌营,至今也未闻消息。”
皇帝大惊:“什么?哥舒竟已落入贼手?”
王思礼道:“是吉少卿亲眼所见。”
皇帝看一眼菡玉,还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吉卿,是何时的事?”
菡玉低头回道:“初十下午臣转运粮草经过关西驿,遇哥舒副元帅整兵欲复潼关,蕃将火拔归仁聚众反叛,将元帅绑缚马上押往潼关崔乾祐处,并将臣与京兆府众同僚捆绑于驿中,幸而王将军路过救了臣等性命。如今已过了三日,只怕元帅已至洛阳。”
皇帝怒道:“军中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不能克敌制胜不说,竟还反戈相向卖主求荣!”
王思礼跪伏于地:“都怪臣前锋失利,才有后面这一连串的败绩,臣罪该万死,专程赶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叹了口气:“数十万大军交战,胜败岂可归咎于一人,王卿不必过于自责。朝廷此番又痛失一员大将,只盼安禄山不要斤斤计较于往日隙怨,饶过哥舒翰一命。”
王思礼泣道:“陛下不计元帅失关之过,此时犹记挂他安危,臣等却一再辜负陛下,令江山遭难社稷蒙污!臣实在无颜面对陛下!”说罢拔出佩刀就往自己脸上割去。
皇帝连声制止,高力士等手忙脚乱地将他拦下,还是在脸颊上割了一刀,血流满面。王思礼伏地痛哭:“臣非死难谢圣恩,求陛下赐臣一死!”
皇帝道:“如今哥舒被擒,郭李远在河北,朝中急缺将才。卿若有意为国效力,就不该自轻性命。”停下思量片刻,“王思礼,朕现命你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接哥舒旧任,即刻赴镇收合散卒以俟东讨。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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