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毬在怀里明显一滞,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它已经弹到了地上,看着是想一蹦老高的架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却又重新弹了回来。
李勖重新坐在床榻,胸口像是有一面战鼓擂动。
他欢喜疯了,很想像上官云那样在地上翻个大跟斗,可是他做不出来;更想将她抱到怀里狠狠亲一万遍,抛起来、接住了,转一万个圈,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敢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冲着她傻乐。
韶音抿着嘴儿乐不可支,“你就这么高兴?”
李勖的嘴已经合不拢,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益发像是被褚恭传染了口吃,舌头打着结说:“当然、我当然高兴!阿纨,我、我要高兴死了!”
韶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用手指头去戳他靥上那个深深的小涡,“至于嘛!”
李勖将脸贴在她的掌心上,语气里竟然有了几分文人骚客的善感,“等到我们都死了,还有个孩子替我们活着,往后还有孙儿、重孙……”
“少胡说!”
韶音现在格外忌讳他说生啊死的,轻轻掐了他一把。
李勖面露赧色,“是我词不达意,阿纨,你明白我的意思。”
“好了,我明白,你心里的想的什么,我都明白。”
韶音将他抱到自己小小的胸怀里,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也和他想的一样,从今往后,就算是死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人寿总有尽时,可是他们的子孙却可以代代延续,他们身上留着他和她的血,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从黎明到清晨,从清晨到午正,两人并排坐在床榻上,头抵着头、脚对着脚,在早春大好的天光里,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将什么荆州何穆之、江北胡人、江左士族统统抛在脑后,他们这会儿只是一对寻常的年轻夫妇,沉浸在孩儿降临的巨大喜悦之中,一会儿相互依偎着给对方抹眼泪,一会儿又看着彼此傻乐。
过了许久,李勖才从惊喜里回过神来,“你适才说想吃什么?我教人给你做。”
韶音想了想,“菹菜炒肉”四个字刚到嘴边,一阵恶心就跟了上来,她将李勖关在门外,一个人在净室里呕得惊天动地,出来后就给他下了一道严令,“往后在我面前不许提吃——呕!”
……
李勖这一整个下午都处在一种诡异的焦灼之中,像是极高兴,又像是极不安,像是急匆匆地想要出门,又像是一步也挪不动脚。
午饭后,他教人备了几大车礼,亲驾轼车,声势浩大地出门而去,眼角眉梢带着藏不住的喜色,嘴又刻意抿成一道线,也不知是要对谁表达谢忱,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孟晖偷着瞅了他好几眼,一时也没敢多问,直到跟着他寻到了姑母温嫂跟前,孟晖这才恍然大悟:啧啧,原来是夫人有了,怪不得!
李勖请温嫂入府试脉息,照着她的推荐又延请了两位长于妇人科的府医,还想着人聘请合适的保母厨娘,温嫂提醒他,这个最好要谢家来办,世家大族于养育事上自有他们的长处,比自己挑选来得牢靠。
李勖正想着去给岳父报喜,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理,转身便要往山阴而去,刚迈出一步才想起来还未与温嫂辞行,于是又回过头来道:“多谢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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