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根子骟我父亲拉我奶奶的时候,大伯和大娘在拐窑里听得清清楚楚,大伯当时就要往外冲,却被大娘死死抱住,不能动弹。许根子拉着奶奶出去后,大伯和大娘钻出来。大伯让大娘照看父亲和二伯,他掂着枪冲到院里。清冷的月光下,只见许根子立在当院,指挥两个刀客把奶奶按在柴火堆上正扯衣服,大伯一枪撂倒一个刀客,许根子撒腿就往外边跑,另一个刀客跑得慢,也让大伯一枪打趴在地上。大伯走过去,见刀客的脊梁上一个圆圆的血洞,大伯上脚一踩,那血就呼呼往外涌。奶奶推着说,安邦,你快走。大伯说,我不走,咱都回窑里。说话间,许根子领着刀客们又冲了回来,大伯和奶奶退到窑里,关上门,又用囤子顶在门后,大伯对着小窗户向外射击。刀客们看着被大伯打倒在院里的死人,吓得都不敢往跟前冲。一个刀客头在外边喊:“窑里的好汉,你听着,我们只为财,不伤命,可你为什么打死我的弟兄?”大伯冲着外边喊:“许根子为什么要抢人?”奶奶也对着外边喊:“许根子,你不是人,我说跟你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叫人糟蹋我?以前我觉着对不住你,现在是你对不住我。”刀客头又喊:“这事不怨别人,只怨许根子。可是,你们打死了两个人,你总得给我们些东西,不然,我回去咋给人家家里人交代?”大伯说:“你们把在别人家抢的东西给他两家匀点都中啦。”刀客头喊:“都是舍命换的东西,谁肯给他们匀,你们还是把家里的大烟都扔出来吧。”大伯说:“我家没有大烟。”奶奶也冲着外边喊道:“你问问村里人吧,我家的地都当出去了,我家上哪儿种大烟?磨房里的白面你们都拿走吧。”刀客头喊:“那不中。白面小麦都有家了。你家必须再往外拿些啥。没有大烟,光洋也中。”大伯对着外边喊:“没有大烟,也没有光洋,只有子弹!”说着瞄着一个刀客就是一枪。刀客头子喊道:“窑里的好汉,你又伤了我们一个弟兄。我们不啰嗦了,叫枪子说话吧。弟兄们,打!”一阵枪子打过来,门板上叫打出一些小洞洞。一个枪子打在大娘的小腿上,那枪子儿穿过门板已没劲了,一挨住大娘的小腿就掉在地上,只在皮肤上划了个红点。打了一阵枪,刀客们又往里冲,又让大伯撂倒了一个。
《拉锯地带》7(1)
对峙了一会儿,天就蒙蒙亮了,大伯跟奶奶和大娘说:“我还有三十八颗子弹,他们冲不进来。三伯的换帖兄弟带兵驻在石门,三伯借了兵赶天明一定能打回来。”奶奶说:“你把人都打死在咱家院里,咱以后咋在这儿住啊?听我的,把两捆条子布给他们算啦。”奶奶就对外边喊:“外边的强人听着,你们别打了,我把家里的两捆条子布都给你们。”许根子喊道:“晚了。不中。你们又打死一个兄弟。我知道你窑里还有一个新媳妇,你们把新媳妇交出来才中。不交,我们就从窑脑顶丢柴草,堵住窑门烧,呛死你一家。”一听这话,大娘就哭起来。奶奶说:“许根子是冲着我来的。我是泥土命,让他们咋着我都不怕。安邦啊,你真不该冲出去打死他们。”大伯说:“妈,看你说那是啥话?我只恨许根子在咱窑里作恶时我没有冲出来,都是她抱着我,我不敢挣,我怕一下挣不开,让人家听见动静先开枪。”正说着,只见玉米秆纷纷落到门前,许根子在上边狞笑:“葛家的闺女,你爹要了我三棵桐树,把你许给了我。你不跟我走,余家的人抢了你,你还想在余家立贞节牌坊。你到阴间立吧。哈哈哈!”一个火把落下来,门外燃起熊熊大火,奶奶们赶紧把顶在门后的红薯叶囤子移开,奶奶、大娘、父亲用碗盆往门上浇水。大伯已经绝望,大伯对奶奶说:“现在他们冲着栓英了。等一会儿,门烧了,我就带着栓英往外冲,你带着小弟下到拐窑里。”大伯又对大娘说:“别哭啦,有啥话,你都留给娘。冲到外边跑不脱,我先打死你。”大娘就跟奶奶说:“我屋里西南墙角塞头发的墙洞里有两块银元,是我娘偷偷给我的。我若是死了,你找出来还给我娘吧。”奶奶说:“中,中。”大伯说:“不还啦。留着小弟长大娶媳妇。”这时候门板被烧得噼噼叭叭响。许根子在窑脑顶喊:“葛大妮,赶紧把你的儿媳妇交出来顶你吧。我知道你家大娃有材料,你家大娃保了命,将来说不定当大官呢。到时候,娶个媳妇算个啥?你让他把这个媳妇让给我吧。将来他再娶好的。媳妇不就是墙上的泥巴,掉了再糊,掉了再糊。哈哈哈!”大伯咬牙切齿喊道:“你们把火熄掉,我放她出去。”刀客头喊:“许根子,别扔柴火了。”又喊:“余家的汉子,你听着,女人我们不要了,你出来看看,我们确实是只要东西不要人,要人的是许根子。你只要把盒子枪扔出来,把条子布扔出来,我们就走。留下许根子,你们自己了结恩怨吧。”大伯说:“那你让许根子立到院里,我一枪打死他,枪就扔给你!”刀客头说:“你说那不中。”这时候只听外边响起军号声和密集的枪声。刀客们乱喊:“大兵来了,大兵来了,快跑,快跑!”大伯说:“三爷借兵回来了。”说着就要往外冲,奶奶拉着大伯说:“别急,等大兵来了咱再出去。”又说“大兵也不可靠。”说着就往大娘脸上抹锅底灰。
三爷从三十八军借了一营兵。天大亮时,没有跑出去的刀客都被带到我家门前的河滩里。三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手掂着盒子枪,一手掂着大刀片,带着乡亲们挨个辨认。没动媳妇娃们的刀客,统统当场放掉,动了媳妇娃们的,被撵到西边沟沿下等候处置。三爷说,当今世道,不杀人不能立威。这些家伙一个不放,通通砍了。看以后哪儿的强人还敢来我们石泉寻事。这时候十六爷搀着十八太爷赶来了。十八太爷说:“化龙,听我一句话,都放了,村里没有死人,抢咱的东西也没有拿走。都是山上的老百姓,放他们走吧。”这时候我大伯说:“他们咋没有伤咱的人?三爷回来晚一点,他们就把我一家烧死了。”十八太爷说:“那是许根子作的孽,咱以前也得罪过人家。反正咱也没死人,他们倒死了几个。听我一句话,这些人都放了吧。”许根子跑了,许根子的东家还在,三爷走到那家伙跟前,大刀一挥,那家伙的头颅就骨碌掉到地上。三爷说:“别的人可以不杀,许根子和这家伙非杀不可,动了女人的兔孙们都得杀了。不杀他们,外边不知道石泉的厉害。你们说,许根子跑哪儿去了。”刀客们都跪下喊饶命。三爷和带兵来的营长商量了一会儿,转过身子喊道:“我跟官长说好了,不杀你们,但也不能放你们,通通带到石门。什么时候把许根子交来,什么时候放你们。”天亮以后,家家做凉粉汤招待大兵,大兵们喝了热乎乎的凉粉汤,押着刀客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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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7(2)
刀客们抢的东西都堆在河滩里,三爷主持让各家认领各家的。大烟不让认领,三爷提议统一卖到外边,得来的钱好买枪。三爷家被抢的大烟最多,既然三爷这么说,各家也不再说啥。
卖了大烟,三爷通过关系又买回十支花机关枪。后来又买回一提重机关枪。我们石泉因此一跃成为这一带的军事强村。
《拉锯地带》8(1)
大伯和六奶奶家的安朝伯拿着三爷写给校长的信,一起到洛阳考军校,俩人都考上了设在洛阳的中央军校六分校。三爷去洛阳看他俩回来跟人们说:“俩娃都有出息,安邦考第一,安朝考第三。现在是乱世,乱世出英雄。俩娃出来都带兵,日后咱余家说不定也会出个大人物。”六奶奶说:“娃们上出来打日本,就是杨家将、岳飞。”七奶奶说:“我自小就看安朝有出息。安朝成了岳飞,你就是岳飞他妈。也叫后世人们编到戏词里传唱,我就是岳飞他婶,到时候也得给编几句传唱传唱。”六爷和七爷是叔伯兄弟,他两家一向走得近。七奶奶光对着六奶奶夸安朝伯,见了我爷我奶奶脸一扭,根本不提我大伯。我爷跟我奶奶说:“老七家连着生了仨闺女,说算卦先生跟她算了,她命里是三男三女,可自三妞出来以后,她的肚子里就再也坐不住胎,你到咱家生了小赖,她眼气死了,说娃子来得恁快,谁知道是不是余家的种?我说,小赖他妈到家三天就怀上了,咋不是余家的种?她还说我,你寻囚,女人生娃子捞月的多了。气得我真想给他一耳光。这些年看小赖越长越像我,狗东西才不说啥。咱家安邦考上军校肯定她气死了,她生气见咱才那熊样。”我奶奶说:“老七家不算人,可谁叫你见人就拉着说安邦长安邦短。以后的事谁能说准?你看现在这世道你也别想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就好。”我爷说:“这世道光有钱有地不中,可有枪中。咱家安邦是上军校,出来当军官领兵打仗。他为国家打了胜仗,他打走了日本人,让老蒋回到南京坐朝廷,他不就是当朝的郭子仪?老蒋一高兴,说不定还会把他家女子许给咱家的小子哩。”我大娘说:“爹,看你咋想恁美?”心里其实也很美。
大伯走后不久,大娘就开始吐酸水。酸男辣女,我爷我奶奶都认定大娘会生个儿子。
许根子带着山上的人们到石泉打劫,到我家欺侮我奶奶,还想把我大娘也抢走。他们欺侮人、抢人的目的没有实现,但却把我家的黄狗打死了。那些人退去后,我父亲抱着死狗哭得十分伤心,我爷很想吃狗肉,还想把狗皮剥剥做个狗皮褥,就对我奶奶说:“你好好哄哄小赖,大黄死了,过几天我再给他逮个小狗娃。咱把大黄剥剥,狗肉吃着可香哩!”我奶奶说:“你去跟小赖说,小赖难道不是你娃?”我爷情知我父亲不会同意他的想法,但还是走过去对我父亲说:“起来,小赖!狗娃再好它也叫打死了,咱家逮给你五伯家的小黄快下小狗娃了,下了,咱去你五伯家再逮一个。你让我把大黄剥剥,让你娘给好好炖炖,我娃还没有吃过狗肉哩,你可不知道狗肉吃着有多美!”我父亲冲过来扑打我爷,一边扑打一边哭喊:“不叫你剥大黄!不叫你剥大黄!我不吃狗肉!我不吃狗肉!”父亲还用脑袋顶我爷,五六岁的小男娃一鼓子劲,我爷被顶得一直往后退。见人们都在笑,我奶奶这才过来把我父亲抱开。奶奶和父亲商量后,在老柿树下挖了个深坑,把大黄埋了。过了些日子,五爷家的小黄下了小狗娃,奶奶领着我父亲到五爷家又逮回来一只小黑狗。小黑狗的两只眼睛上方各有一个淡黄色的小圆点,人家管这样的狗叫四眼狗。我父亲平常就叫这只小狗“四眼”、“四眼”。我父亲得了四眼,把心思都扑到了四眼身上。白天他领着四眼钻在河沟里,为四眼摸鱼逮虾,晚上就搂着四眼睡觉。弄得一身狗骚气。四眼是大黄女儿小黄的儿子,四眼该叫大黄外婆。四眼在性格上却一点也不像他外婆,四眼相当胆小,人们嘿喝一声,就吓得往一边跑。我父亲为了训练四眼的胆量,就用几根玉米秆,在四眼前边扑打,扑打一下往后退一下,扑打时,四眼有点害怕,可看到人往后退,四眼就不怕了,就往前扑,四眼往前扑的时候,我父亲就又再往后退,四眼看人怕他了,就更勇敢地往前扑,这时候我父亲就转身跑,故意让四眼汪汪汪在后边追。四眼的个头一天一天大起来,四眼的胆量也一天天大起来。我父亲上学以后,每天早上都是四眼送我父亲上学。九爷的大黑狗以前只把治邦伯、二邦伯送到沟下河滩就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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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8(2)
大伯走后第二年,大娘果然生下一个男娃,小家伙黑不溜秋,我爷瞅了一眼说:“咋跟安邦生下来一样?就叫他黑蛋吧。”黑蛋哥过满月。三爷、五爷、九爷又来我家贺喜。我的这些爷们以挽救我家的功臣自居。在他们看来,若不是他们为我们抢回一个好奶奶,我家咋会有今天?九爷还跟我奶奶开玩笑说:“八嫂子,你来我们余家后悔不后悔?” 奶奶说:“我不后悔。可是有人恨着你一家哩!”三爷说:“我知道许根子跑到上官开基手下吃粮了。上官开基算个球!”
大娘生黑蛋哥的第二年,小九奶奶又生了个男孩叫三邦。因为是第三个娃子,三邦过满月没有待客,但我奶奶还是给九爷家送了十个红鸡蛋。当时,我家已有三只公鸡,十五只母鸡。这些鸡不用我家喂食,都由公鸡领着母鸡下到河沟自己找食吃,他们吃草籽也吃虫子。我家院里不时响起“咯咯咯——咯咯咯——”的鸡叫声。这是母鸡们下了蛋在报功。多数母鸡一到下蛋的时候就回家,飞到半墙上的下蛋窝里,下了蛋再去河滩跟着公鸡哥哥找食吃,吃公鸡哥哥丢给它的小虫子。有两只丢蛋鸡,总把它们的蛋下到河沟里。我奶奶耳朵尖,在院里听见它们下了鸡蛋的叫声,赶紧往沟下跑,也能捡到它们的蛋。有时候鸡们跑远了,我奶奶的耳朵再尖也听不到它们下蛋以后的叫声。我奶奶就给我父亲安排一个任务,每天放学后,先到河沟里跟着我家的鸡找寻鸡蛋,找着两个,就煮一个,让黑蛋哥和我父亲一人吃半个。我父亲找到过几个鸡蛋,也吃上了奖给他的煮鸡蛋。平常我父亲难得吃一回鸡蛋。尝到甜头后,我父亲找蛋的积极性更加高涨。天天放学后到河沟里找鸡蛋。有两回父亲回来跟我奶奶说:“娘,我看见七娘在咱家鸡后边捡了一个鸡蛋,见了我她藏到大襟下边就跑回去了。”我爷听了大为生气:“狗东西,她捡咱家的鸡蛋,咱不会捡她家的?我就不信她家没有丢蛋鸡!”我奶奶说我爷:“老七家不算人,你就不要去招惹她了。咱一家好好磨面,以后咱家光景好了,鸡养多了,十天半月也叫你吃回鸡蛋。”
我家还有五只鸭子,一只公的,四只母的。鸡蛋、鸭蛋除了招待客人,就是家里谁过生日才能吃上一个。当然,我奶奶是例外。奶奶从不吃鸡蛋、鸭蛋,一直到死都不吃鸡蛋、鸭蛋,也不吃肉。
那些年,我家虽然没有地种大烟,但磨坊的生意很不错。那时候还没有小钢磨,大户人家也是做饭的妇女自己磨面。村里一些日子红火的人家,心疼媳妇们,如五爷、六爷、七爷、九爷等一些人家,也把粮食送到我家磨坊。我爷、二伯和小毛驴拉磨,我奶奶一天到晚摇着罗,罗出面粉给人家,罗出麸子就是我家的。我爷过几天到石门卖一回麸子、白面、鸡蛋、鸭蛋。一回家就把钱全掏出来交给奶奶。我爷卖鸡蛋和鸭蛋的钱有时候会少一点儿,那是我爷“不小心”弄破了一个鸡蛋或鸭蛋,在镇上的饭铺让人家给他煮煮吃了。奶奶说我爷:“你都当爷的人了,你说你咋永远长不大?”
攒够一笔钱后,奶奶去找三爷,提出先把当给西莲池席老大的二亩洼洼地赎回来。那二亩地眼看满五年,一满五年就赎不回来了。三爷叫九爷领着奶奶去找席老大,席老大躲着不肯见,三爷就自己骑着马,去到席老大家。三爷一去,席老大满口答应。我家的二亩洼洼地终于被赎回来了!
上官开基是县自卫团的副团长,自卫团长是县长兼的。团长不大管团里的事,自卫团的事都是上官开基说了算。上官开基在县里也算有势力的大人物,不少村寨巴结他,可三爷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村里成立了护庄队,白天晚上东西寨门都有人站岗。那一带是洛阳到西安的交通要冲,经常过兵。三爷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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