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静静沉默了片刻,然后便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肩,笑容浅淡,道:“你母亲于盛龄之年辞世,令朕一生牵挂,心中永远只记得她年轻美貌时的模样。。。”他忽然低低而笑,道:“只是,朕却宁愿与你母亲仍在一起,偶尔吵一吵嘴,闹些别扭,看着她渐渐老去,容颜不再。。。”
淡白的蒸气将垂地的绫纱软帷微微拂动,如同风皱春水,池中进水处是一尊白玉龙首,口中徐徐淌出温泉泉水,流入到池内,整个汤泉池静然而寂,只能听见水声潺潺。叶孤城替景帝慢慢擦着背,池中水气缭绕氤氲,四周垂着一重又一重的秋香色绫幕,将热气聚拢在一处,不致散失。景帝看着池底雕琢的龙嬉云海图案,用金子精心填凿的五爪金龙,是唯有帝王或储君才能够使用的标记。。。景帝掬了些水,将面上被热气蒸出的细汗洗去,对身后的叶孤城道:“。。。记得那年朕才十四五岁,天气寒冷,兄弟们便相约一起来这里泡一泡温泉。当时一群皇子都在西间,老九却说没有见过父皇这处浴池,定要进来看一看,后来又擅自在此处沐浴。。。他一向最受父皇宠爱,况且当时年纪还小,但父皇得知此事后,依旧杖毙了那日当值的宫人,又罚老九一月不准出门。”景帝用手随意掬了掬水,池水清澈,映着池底繁复的图案,波光荧荧。“。。。因为这不是他能碰的东西,所以一旦擅自越过这一条底线,哪怕父皇再宠他,也不会姑息。”景帝笑了笑,道:“父皇虽是疼老九,可毕竟,他首先是个皇帝。”
叶孤城替景帝擦洗好了后背,道:“。。。如今太平王之意,已昭然若揭。”景帝面上一点一滴地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老九这一次,不会知道为何朕会让你亲自去他那里。。。”他说到此处,父子两人忽然就有了一时间的静默,半晌,景帝动了动身体,从叶孤城身上拿起披在肩头的软巾,既而也开始替儿子擦洗后背:“。。。朕知道不应当让你做此事,只是生于帝王之家,向来就没有高风亮节一说,种种行事,从不会有人注意你用了什么手段,只看结果。”
叶孤城沉声道:“。。。成王败寇,向来如此,我自然明白。”用手随意拂落面上凝着的水滴,语气平淡:“儿子向来行事,也并非便是拘泥不化。”景帝垂目而笑:“。。。也是。朕的儿子,可不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况且若是老九他还是一直老老实实地镇守边关,自然也就不会有事。”景帝虽是这样说,但叶孤城想起太平王行事之时的跋扈与傲慢,就知道这位皇叔断然是不会长久蛰伏,安于现状的,父子两人对于这一点,眼下也都是彼此间,心知肚明。
两人足足在池中停留了大半个时辰,景帝才唤人进来伺候更衣。一群宫侍替二人仔仔细细地擦身拧发,穿上衣物,景帝笑着说道:“好了,朕如今也不再多留你,等一下去和你两个妹子见过之后,你也就直接回府去罢。。。朕的南康,眼下想必都要等急了。”叶孤城闻言,微微舒展了一下双眉,想起家中的几个人,不禁就在语气中也添上了几丝暖意:“。。。是。”
当下回到太子府,府里早已得了信儿,知道叶孤城已经回京,正门处,早是已然候满了人。叶孤城进到房中,旁边有人奉上茶来,管家站在身旁,笑容满面,说道:“老仆已让人备好了水,爷一路风尘,也该好好洗一洗,解解乏。”叶孤城喝了一口茶水:“。。。不必,孤已在宫中沐浴过。”正说着,一直伏在他膝盖上的叶玄,用白嫩的手指把玩着父亲腰间的玉带,歪着头说道:“父亲出门这样久,皇叔的王府里,前一阵子都多了一个小妹妹呢。。。妹妹洗三(‘洗三’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的时候,玄儿都过去看了,妹妹长得很漂亮。。。父亲以后,也要去吗?”叶孤城摸了摸儿子柔软的黑发,道:“。。。自然。”
正说话间,有人走了进来,管家见了,于是便笑着对叶玄道:“今天府里刚进了一批活兔,哥儿可要拿几只,去喂那‘银光’?”这‘银光’是叶玄给当初元蒙送来的那只巨狼所起的名字,闻言,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顿时就眼前一亮,道:“好,给我拿几只,我要去给银光喂食。”说着,就从叶孤城腿上下来,跟父亲说了一声,然后就拉着管家的手,忙忙地去了。
叶孤城抬眼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不觉微微扬了一下唇角,说道:“。。。西门,近来还好?”一面说,一面已抬起了右臂,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连数十日未见,西门吹雪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穿着一袭白袷春衫,黑发简单用锦带束在身后,惯有的些许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笑模样:“。。。嗯。很好。”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已握紧了叶孤城的右掌。
二人分别已久,眼下两两相见,诉些近来之事,就不免要亲近一番。当下二人也不曾进到内殿之中,就在这邂罗进贡的螺钿飞露春榻上相拥相偎,肆意欢情浓布,缱绻缠绵了一时。
彼此之间耳鬓厮磨一番之后,叶孤城用锦帕替对方将身下擦拭干净,这才拥着男人相依在一起,吻了吻他胸口处的朱红胎记,道:“。。。抱歉,有些弄伤了你。”说着,就要披衣下床,去取药来。西门吹雪的气息还没有平复,结实的胸膛兀自微微起伏着,却用手握住了叶孤城的左腕,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不用。”叶孤城见对方执意如此,并且确实没有什么严重的地方,只是在方才略微渗出了些许血丝,因此也就不再坚持,将自己先前脱下的那件繁复沉重的华服扯了过来,盖在了两人的身上,一边将手按在男人腰间,替对方轻轻按摩起来。
束起的黑发已经丝丝缕缕地散开,发带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西门吹雪的手臂松松箍在身旁人的腰上,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掩去了里面一贯的冷意,道:“。。。你似是清减许多。”
叶孤城用额头与他轻轻相抵,温言道:“。。。是么。”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西门吹雪还没有完全褪去情 欲红晕的眼角亲了亲,缓慢流连: “在外面自然不比家中,一路吃穿用度,都免不得会简单些。”两人躺在榻上说话,讲一讲近来之事,待到叶孤城说到太平王以伶人刻意装扮成自己模样的那一段时,西门吹雪虽不曾开口说些什么,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薄锐萧杀之气,却是毫无掩饰的。叶孤城见他如此,就不禁垂目而哂,道:“。。。你这般,倒是让我想起那年在秦淮河上时,你所做之事。”西门吹雪闻言,也记起当年只因为有人对叶孤城面带淫亵之意,自己便一剑沉船的举动,于是就也微微扯了一下薄唇,仿佛就是笑了一下。
叶孤城轻缓地揉按着男人结实的腰身,道:“。。。也许不必多久,太平王那边,就会有所异动。”说罢,又对西门吹雪低低说了几句话,既而又接着说道:“虽然亦有血脉亲缘,但除了有限几人外,其余之人,我也并不在意。。。”西门吹雪握着他的手,慢慢吻那修长的五指,道:“。。。你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叶孤城微微抬一下唇角,在西门吹雪的鼻梁上轻啄了一下,既而才说道:“。。。陆小凤可是来过了?”西门吹雪应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临走之际,他已拿去二十坛美酒。”
叶孤城不禁哂道:“上回我让他查探的事情,前一阵才刚刚接到他的传信,他就已经直接来我府中拿了报酬。。。果然心急。”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已经渐渐黑了下去。
一百三十四。 憬元 。。。
“皇兄一路辛苦,昨日才将将回京,正应该休息几天,却怎么在今日就到了勖膺这里。”
厅内侍奉的众人都退了下去,午后迟迟,明媚的春光从外面透入,洒了满地,墙角搁着一座紫铜貔貅兽头香炉,瑞王正用手拿了小匙,舀了些香末儿,往炉里慢慢均匀倒入,焚起一缕淡淡的轻烟,一面对外头服侍的人吩咐道:“。。。还不快去阮氏那里,把小郡主抱过来。”
不到一刻钟,侍女就已经抱了孩子过来。水湖蓝的锦绣襁褓,上面细细绣着精致的仙鹤图案,瑞王接过孩子,看了两眼,随即就对身旁的叶孤城笑道:“皇兄看看,这小东西懒得很,一日里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一面说,一面已经将襁褓递到了叶孤城手上。
叶孤城从前一手抚养叶玄长到如今七岁上,对于如何照顾抚育年幼的孩子,倒是已经颇有经验了,因此从瑞王手里熟门熟路地接过了婴儿时,也并没有让孩子觉得不适,哭闹起来。
那孩子还太小,这几日才刚刚长开,白白嫩嫩的,如同粉团儿一样,头发和眉毛还是稀疏的,正懒懒地贪睡,红润的小嘴儿微微撅着,眉目间还没有长成,暂时看不出像谁。婴儿睡梦中的模样一般都是十分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小拳头无意识地动了动,皱了一下鼻子。叶孤城见状,心下也觉喜爱,便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长命金锁,放在了襁褓上,却不曾想那锁上的细金链子正触到了婴儿的右手上,就见那粉白的小拳头似是不耐烦地一动,无意间,就把链子紧紧抓在了手里。瑞王笑道:“这小东西倒还知事,知道这是她皇伯父给的,当即就抓着不放了。”叶孤城见身旁瑞王眉眼含笑,倒是当真喜爱这个刚刚生下来不久的女儿的,比起一向对嫡长子的淡淡态度,对于这个侧妃所生的小女儿,却是更有一分真切的慈父之情。
阳光融融中,男人线条鲜明的侧脸上被温暖的光线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冷峭修雅的眉目间,隐隐有了一些少见的温缓弧度,正低首看着那小小的婴儿。瑞王心下猛然一动,想起一件事来,不禁暗暗握起了拳,随即又蓦地松开手,面上含笑,道:“皇兄可是喜欢这小家伙么?”叶孤城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小侄女还没有长出多少头发的小脑袋,微微应了一声。瑞王笑道:“既然如此,勖膺就把她交与大伯抚养,给皇兄做个女儿。。。皇兄意下如何?”
叶孤城手上一顿,转首看向瑞王,剑眉微微叠起:“如此。。。是何意?”瑞王忙笑着解释道:“皇兄如今膝下单薄,只有南康一个,眼下又不纳妃,而勖膺府里却有这么些个妻妾,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孩子来闹我,如此,皇兄看来又十分喜欢这个孩子,与她极为投缘,勖膺干脆就把她给了皇兄抚养,让皇兄膝下儿女双全,也让南康以后有个玩伴,岂不是好?”
叶孤城闻言,眉心不由得微微凝起。其实宗室之中,彼此之间过继儿女,也属常事,何况这又是自己嫡嫡亲的侄女,更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并且这不是男孩,日后不会涉及位份之事,因此连景帝也不会有对此有任何的过多考虑。况且这孩子生下来才仅有几日的工夫,连名字都还没有取,不曾上了谱系,因此甚至双方不必有什么过多的商议,只需将这个孩子以后拟好的姓名直接添在了叶孤城这一脉上,也就是了。但叶孤城心下虽是喜爱这孩子,却并没有应允,只道:“。。。父女天性,岂可断绝,孤虽喜爱侄女,亦不可做出取人骨肉之事。”
瑞王摇头而笑,道:“皇兄这话说的差了,即便她给皇兄做了女儿,莫非日后我就不能时常瞧见她了么?过继给了皇兄,我也是她亲叔叔,一家子血脉亲情,总是变不了的就是了。”
叶孤城虽是听见瑞王这样说,有些意动,但随即又微微皱眉,仍是没有同意:“。。。母女情分难舍,她生母尚在,如何舍得亲生骨肉。孤总不可因一己之私,,有伤母女天伦之情。”
瑞王听兄长这样说,就变了脸色,微带怒意,哼了一声,道:“她母亲?皇兄且别提那女人,就是因为她,我才更要把孩子给了皇兄抚养。”见叶孤城眉峰微抬,似是有询问之意,便解释道:“。。。皇兄不知道,那阮氏素来求宠,见自己这回生的是女儿,便满心不乐,颇不待见孩子,面儿上淡淡的,根本不在女儿身上怎样用心。我若是把孩子交与其他的妻妾抚养,却毕竟不是亲生,谁知道会怎样?倒不如过继给了皇兄,嫡嫡亲的侄女,血浓于水,一过继,就是亲生女儿,再没有分别的,皇兄待她,必然是错不了的,我也才真正能够放心。”
叶孤城直至听到此处,才真正意动,低首看了看正睡得香甜的婴儿,似是有些沉吟,半晌,终于做了决定,于是便道:“。。。既是如此,也罢了。”瑞王见兄长点了头,就笑说道:“日后若勖膺府中再添了一群小家伙,闹得头疼,就干脆一发再丢给皇兄几个算了。”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头道:“今日倒恰巧是个好天气,向来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勖膺与皇兄现在就入宫,将此事禀报给父皇,顺便也请父皇给这孩子赐个名字,直接命人添入宗谱。”叶孤城不置可否,瑞王见状,便吩咐人准备车马,同兄长带着孩子,一起进宫,去面见景帝。
事情确实顺利,一个还没有上宗室谱系的几日大的女婴,过继给嫡亲的伯父,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景帝当即就准了,其后赐名‘憬元’,又命宗正寺将其添在太子名下,刻了玉碟。待到诸事已毕,叶孤城带着女儿出宫回到太子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由于叶孤城进宫前,就已是派人传了消息回来,因此待到父女两人回到了府中之时,众人已经将婴儿所用的衣物,房间,摇篮等物统统地备办整齐,服侍的婢女奶娘等人,也都拨置妥当。太子府久已不曾有过新生儿,眼下却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小得还没睁开眼睛的小郡主,府中上下俱是十分欢喜,叶玄更是一直黏在了妹妹身旁,不肯离开,抱来亲去地看个没够。
孩子只有六天大,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小小软软地一团,咂巴着小嘴儿躺在西门吹雪怀里,似睡非睡,手中还攥着男人的一缕黑发。叶孤城脱了外面的华服,穿了家常的衣衫坐在西门吹雪身旁,用手指蹭了蹭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儿。憬元似是不耐烦了,胖乎乎的拳头一挥,就仿佛是挠了一下小脸。叶玄趴在叶孤城膝上,见父亲吃瘪,憋不住嗤嗤直笑,探过头在妹妹的脸上亲了一口,却不成想,憬元吧嗒了一下嘴,然后吸了口气,既而就顿时就大哭起来。
一时间父子三个手忙脚乱,哄慰着哇哇啼哭的女婴,叶玄急得也不管这么一点儿大的婴儿根本不可能听得懂话,在一旁又是许诺给点心吃,又是发誓以后会领着去骑马,三人一通忙乱下来,好容易才把孩子哄得好了。叶玄自知闯了祸,讪讪地回房睡觉,叶孤城从女儿手里轻轻拉出两根方才西门吹雪被扯掉的头发,哂道:“。。。这小丫头,比玄儿小时候还要厉害。”西门吹雪虽生性冷漠,并不喜爱孩子,但自家的儿女,自然又是另当别论的,此刻正用手指给女儿擦去脸上的泪痕。他手上温度微凉,憬元瘪了瘪嘴,又要哭泣,西门吹雪立时收了手,换作用雪白的衣袖给她擦脸。西门吹雪生性喜洁,叶孤城见状,便取了软绢过来,让他用这个。等到女儿抽了抽小巧的鼻子,又渐渐睡了之后,叶孤城才轻轻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脑袋,道:“西门憬元。。。是个好名字。”西门吹雪微微一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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